君挽思提着裙摆,从已经是一座空房子的原浮世为欢中走了出来。
美啊,当真是美。
染暨如是想着。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觉得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不论是以前的帝今,还是现在的君挽思。
但她从不穿裙子,天天打扮的跟个假小子似的。于是,这件他为她量身定做的衣服,从那唯一次她穿过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如今,穿在她转世的身上……
一如当年。
染暨出神地想着。这件衣服,把他带回了过去,也带到了现在。
君挽思扯了扯裙摆,发现这套衣服当真是好看。
颜色并不是她和染暨平时的风格,而是端庄的淡紫色,上面零星地散布着几朵蝴蝶花,头纱和项链却是用紫藤萝装饰的,当真是美。
她还是不适应穿裙子,提着裙摆,缓缓走到染暨面前。
樱花一如既往地纷扬,此时却增添了些许别的韵味。
君挽思第一次觉得染暨有些恍惚,只听他道:“这一天,我等的太久太久了……”
她忍不住问道:“上一次,她穿上这件衣服,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
——她的婚礼。
君挽思彻底怔住。
事情,似乎有些戏剧化了……
“那个人,是谁……”
“昝樾……罢了,你不认识的……不说这些了……说了也只是徒增悲伤……”
“还是说说吧。这么多年了,该释怀的,也是时候释怀了。”
染暨拉着她在樱花树下坐下,背靠着背,中间却隔了一颗大树。
“苍之界,有一个不算种族的种族,与其说种族,不如说是家族。混沌,诞生于天地间的人。我们都是混沌一族的人。千万年才会诞生一位混沌族人,你却是在我出生的第三年出生的。因为身为混沌一族的你母亲嫁给了你父亲并诞下你。”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混沌一族中唯一一对青梅竹马,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他们都错了。”
“抚养我长大的哥哥把我带走了,带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因此与我断绝了来往,再见面时是百年后,我们形同陌路。”
“我想挽回这一切,可是我发现你的态度是那么的决绝,我放弃了。”
“后来,你遇到了昝樾。”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在你三千岁生日的那天,你们举行了婚礼。”
“那天,我把这套礼服交给了你,参加了你的婚礼,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是倒数第二次。”
“一个月后,昝樾来找到我,告诉我你自杀了,那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
“只是你,却再也没睁开眼看过我……”
说完,便是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
“其实,你一直都爱着她,对吗?”
大风倏地刮起,好似一声声悲鸣。
“你错了,或许最初我们是爱过的,但却逐渐演变成了恨。最后,怕只是只留下对彼此的愧疚。”
“那昝樾呢?”
“也死了。”
“死……了?为什么?”
“为了你。”
“他们,是爱的吗?”
“我想,是爱的。”
又是一阵沉默。
很久以后,君挽思站起来,走到染暨面前,向他递出手:“回去吧。都过去了,现在你不是还有我嘛。”
一扫面上悲伤的神色,染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算不算是表白?”
君挽思静默了一秒:“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君挽思他们两个回去的时候,发现轩辕弈然已在浮世为欢恭候多时了。
君挽思正疑惑她哥为什么会在这,就听她哥开门见山道:“兽王让我委托你去看看钧城。”
君挽思在脑海中飞快的搜索钧城的信息:“钧城?哦哦哦,是不是那个咱们兽族和妖族交界处守界城?”
轩辕弈然点点头:“对,那钧城不是有一年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么,后来就被人称为鬼都了。兽王可能是病入膏肓了抽风了,你去看看吧,毕竟他老人家也离死不远了。”
君挽思豪情壮志地拍了拍胸脯:“交给我吧。”
染暨和轩辕弈然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翌日。
钧城城门。
染暨看着大敞的城门,没说话,却在暗自猜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挽思瞥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顺势挽住染暨的胳膊,率先走进城门。
“哎,挽思你等等我们啊!”夜昔也是害怕的,紧紧地跟着君挽思二人。
剩下的曲离殇和宫墨瞳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来了,君挽思给的答复是为了壮胆……
进了城的他们,并不知道,暗处有一双鬼魅般的眼睛正在幽幽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进幻境。
进了城后,染暨觉得非常不对劲,一直打量者四周的紫色浓雾和天空。
君挽思也发现自从他们进来后,天空渐渐地变成了深紫色,便扯了扯身旁染暨的袖子:“你看天空的颜色是不是从我们进来就开始变色了?”
“是。我们在一个幻境之中。”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看这个城中是不是没有人。那并不是被屠城了,而是被幻术隐藏起来了。现在世人眼中的鬼都,就是个幻像。什么一夜之间被屠城了,都是因为这个幻像里没有人所产生的传言。”染暨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挽思,前边有个客栈,我们先在那休息一晚吧。”曲离殇提议道。
君挽思想了想:“也好。”
说话聊天间,他们已经走进了那间客栈并走进各自的房间。
夜深人静时,杀人放火天。
“你来干什么?非礼啊?”染暨好笑地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的人。
“我睡不着,来找你说说话。”君挽思坐到染暨床边,伸出那只戴着深渊的手,并把他戴着空间戒指的手拿到自己手边,把两枚戒指对比一下:“我的是黑的,你的是白的,还都是大拇指盖那么宽。怎么看都是一对的啊,怎么在我们手上?”
“这是你我出生时就有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们是一对的。你的是深渊,我的是无尽。”染暨收回手,摩挲着无尽。
无尽深渊。
“你很宝贝它吗?”
“当然。”
“我对深渊倒是没什么感情。可能是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吧。”
“你前世可是比我宝贝无尽还宝贝深渊。”
君挽思笑了笑,又把一只墨玉笛子拿在手中把玩:“那我和这个偕苍笛的感情怎样?”
“你曾说,它还有偕天扇是你的家人。”许是想到了好笑的事,他竟不自觉笑了出声,“我记得有一个夏天,我借你的偕天扇扇扇风,你就跟我打了起来。你没打过我,跑去找你娘。你娘有事出去了,然后你又回来找我,跟我拼命。”
这一晚上,染暨给君挽思讲了很多他们小时候的事。
君挽思能感觉到,染暨提起那些事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笑起,足以冲淡他周身那淡淡的忧伤。
翌日。
染暨把位置腾出来让给了君挽思,他自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了一夜无尽。
这时,门被推开,曲离殇和宫墨瞳走进来。
“……夜昔不见了。”曲离殇一脸生无可恋。
“是吗?我倒是想到一个人。”染暨直起身,笑道,“你们肯定听说过许坛青吧。”
“不认识他才怪了。”说到许坛青,曲离殇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你怀疑是许坛青干的?”宫墨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如果是许坛青干的,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如果是许坛青,那就不用管了。”原来君挽思早就醒了,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记起他了?”染暨眼里有一丝诧异。
“他那朵低智商的奇葩,我可舍不得忘。”君挽思坐起来翻了个白眼。
“……”言之有理。
“离殇,你去大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啊?挽思你这不是明摆着要我往虎口里送吗?”曲离殇一脸不情愿。
“你可以不去。”君挽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向宫墨瞳,“墨瞳,把他给我丢出去喂许坛青。”
“是。”宫墨瞳点点头,毫不留情地把曲离殇拖了出去。
“你也舍得他被虐待。”染暨嗤笑一声。
君挽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许坛青又不会杀了他。”
“不得不说,你对许坛青的感情还真是深厚。”染暨默不作声地从无尽里拿出一把比君挽思还高的大刀。
“这把刀……想不到你看着弱不禁风的,居然耍得了大刀。”君挽思从染暨手中接过那把刀,许是没想到这刀会这么重,她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真沉,这刀叫什么名字?”
染暨笑了笑:“青龙偃月刀。”
君挽思**刀身的手一顿,把刀缓缓放在一旁。然后猛地扑向染暨,俩人倒在床上。
染暨那双眼白多得过分的眼里满是惊讶。
只见君挽思颤抖着手抚上染暨的双颊,摸索了一阵后伏在染暨胸口嚎啕大哭:“云长!你的大枣脸哪去了?你的小绿三件套哪去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哪去了?你怎么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云长……云长你说话呀……呜呜呜……”
“关二爷”嘴角抽搐着抱住君挽思:“姑娘你认错人了,我那大刀并非青龙偃月刀。它是……殊途……殊途刀。”
君挽思暗自得意:小样,叫你装!
她这才发觉她跟染暨的姿势貌似有些不对,便挣扎着要起身:“你抱我干什么,快松手,一会墨瞳回来看见了影响不好。”
染暨轻笑:“你居然还会担心影响不好,刚才是谁扑过来的。嗯?”
君挽思哼着小调目光飘忽:“是啊,是谁呢……”
染暨放在君挽思腰上的双手紧了紧,他看向门口出现的人:“呀,墨瞳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额……回来了?”君挽思僵硬地扭过头,然后泪流满面地用头去撞染暨的头:“染暨你丫的快松手!”
染暨微微侧头,悲催的事情发生了。君挽思的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床板,然后满屋子都回荡着那沉闷的一声。
染暨这才松开手。他伸手揉了揉君挽思的额头,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君挽思气结,捂着额头从染暨身上跳下来,目光锁定在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殊途刀上。
她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给我等着!”然后她一拍手,看向宫墨瞳,露出了“如沐春风”的微笑,“墨瞳啊,夜昔和离殇怎么没了?快快快,找去啊!要是有危险怎么办,快去!走走走走。”说着,推着宫墨瞳和拿着殊途刀的染暨走出客栈。
染暨二人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入戏太深了!
刚走出客栈,君挽思面前便出现一位满脸笑容的青年:“我在这呢今今。”
君挽思看着面前眸子幽深却一脸单纯笑容的青衣少年,嘴角眼角都在抽搐:“许坛青,这些年来你智商进化不少啊。”懂得把那透着傻气的眼睛进化成透着死气。
许坛青摇摇头,猛地抱住君挽思的腰转了几圈,“真的是今今,真的是,不是梦……”
看,二货的本性露出来了吧。
许坛青,乃是精灵王。智力只留在十五岁。虽然智力不咋地,但修为在苍之界可是数一数二的,帝今顶多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他这个智商之所以能当上精灵王,是因为他的幻术极其特殊。他可以操纵幻境和梦魇。因为这点,他的战斗力为零。但那却是致命的幻术。
“自从你死了之后,他们都变了……很少有人像你一样关心我了……尤其……尤其是染暨!”
染暨一口老血喷出来:“许坛青你再喷一口粪试试!”
许坛青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君挽思在一旁乐的不可开支。
乐够了,君挽思问:“那些进入你幻境中的人都哪去了?”
许坛青低下头,绞着手指,小声道:“他们打不过我,我就把他们送出去了。我又不想让他们知道怎么回事,就抹消了他们的记忆。今今……你会不会怪我啊?”
君挽思看着比自己高出个头却一脸忐忑的许坛青,不由得失笑,踮起脚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就是杀了他们我也不会怪你的。在我心中,许坛青的快乐可比那些不相干的人的命重要。”
前方煽情戏,非战斗人员请撤离。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宫墨瞳突然道:“等等你们先停一会,夜昔和曲离殇在哪?”
闻言,许坛青对着他露出了欠扁的笑容:“自己找呗。”
君挽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后者秒怂:“他们在客栈,我已经把他们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