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界的大陆永远都是那么湛蓝,可有些人此时的世界,是灰的。
神魔两族一片黑白,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了。
但有些人会发现,他们素白的衣袍下,穿的是代表着喜庆的大红色衣衫。
无家旧宅。
一名黑衣青年负手而立,他身后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那白色的身影仿佛要和院子里的一片素白融合在一起,而黑衣青年,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无墨,我不知道你哥为什么要救我,我也不知道他救我有什么好处,但他却实是因我而死。是我夜何归,对不起你,对不起他……”
是了,无音死了。
“我哥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既然是他自己要救你,任谁也拦不住他。”无墨眼底好似有一丝痛苦闪过,他闭上眼,眼角泪光闪烁。
夜何归抿了抿嘴,垂下头。
记得几天前,她听闻挽思和孜牧的事,便赶过来看看,也听到了孜牧说的那些话,然后很凑巧地和无名一起说了同样的话。
然后就是无名的那句“二弟……好久不见”。
再然后孜牧和无名没说几句就打了起来。打了很久,但最后由于孜牧是封印刚刚解除还没恢复过来便败了。
之后无名也不顾无音和夜何归这两个无辜人士在,发动了方圆百里内不可能有人出去和生还的幻术:“孜牧,几万年前我没有为她报仇,那么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灰飞烟灭,哪怕是……毁灭整个苍之界……我也要……杀了你!”无名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那么温文儒雅,只是从中却掺杂着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成分。
在幻力即将发动的时候,无音不知道抽什么风也发动了一个以血为契的结界,护住了孜牧和夜何归。但他……不死怕死不可能了……
“无音!”孜牧看着无音渐渐消逝的身体,痛苦地闭上了眼。
此时夜何归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她不懂,一个和她素昧平生的人怎么会连带着救她这么一个容易让人讨厌的人。他明明可以只救孜牧的,那样他还有一点生还的机会……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突然,无音望进她疑惑的眼睛里,对着她微微一笑:“以后改改你那冷血的毛病,女孩子嘛,笑笑总会好看的。”
夜何归怔住。
收回思绪,夜何归眼里的悲伤已然褪去,渐渐染上了坚定:“我夜何归向你发誓,有生之年,哪怕豁出我的性命也要找到救回无音的方法。”
她现在似乎明白了,当初白景叶失去凉儿时的心情。
“不用了,对于我哥来说,死也许是一种解脱的方式。别人眼中的地狱,在他眼中会是天堂,他一直都是盼望着能够解脱的。他曾说,他想尝尝被人杀死的滋味,他说……”
“别说了,别说了……”夜何归捂住耳朵,蹲下身,泣不成声。
“唉……”君挽思坐在无家上空的一朵云上,满面愁容地捂住眼睛。
再松开手时,隐约可见她的手心已经浸湿。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下边的两个人喊道:“无墨,何归,你们两个要是闲的没事干,也别在这哭,去神族魔族看看那帮混球到底在干什么,到底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说罢,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神族,帝城。
不知从哪里燃起一团的燎原之火,不烧别的,专烧那些穿着红里衣的人。
“反正也没有几个好东西,还不如都死了来得痛快。”君挽思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了,只记得孜牧控制她身体之前的事。待她再次醒来时在以樽界,只是无音……就在她没有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没了……
思及此,她眼眶一热,险些又要流出泪来。
“挽思……带我去见见无音的……尸体吧……”
“孜牧啊……好,我带你去……”
无家旧宅。
一具灵柩摆在院子中央,青天白日的,旁人看到只怕是会由衷的从心底生出寒气。
见此,孜牧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来,颤抖着手打开棺盖,喃喃道:“你死了倒解脱了……留我一个人背负这罪,真是狠心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人死不能复生……”
“为什么不能!”听到这句话,他突然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能死而复生!一定可以!本大爷是魔灵,魔灵!本大爷可是无所不能的魔灵……”
自古以来,他魔灵孜牧想谁死谁就得死,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交到好兄弟为自己而死……
还真是,讽刺啊……
“你救不了他。”熟悉的声音响起,使孜牧一怔。因为这个声音,是无名那个王八蛋的。
“无名!”孜牧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杀气,“你来的真是时候啊……那你就给无音陪葬吧!”只见他被黑色的光包围着,渐渐的,容貌又开始了变化。
无名的嘴角缓缓上扬:“你是苍之界最强的人这点没人可以否认,同时你也是最可悲的人。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魔灵?就你现在这个状态我想杀你简直是轻而易举,还想让我给这个无音陪葬?”他顿了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有就是,我们毕竟兄弟一场,只要你肯跟着我去她的尸体前道个歉,我们就重归于好好吗?“
“放屁!别以为本大爷会为了活命而丢弃尊严!兄弟一场?重归于好?你何时把我当过兄弟?我们又何时好过?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弟弟,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说罢,他周围出现数个被黑光包围的半透明的骷髅向无名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在无名周身,消融了所有的骷髅。
“大哥二哥,你们还有完没完?”
看清来人,孜牧笑了:“老三你来的正好,帮二哥收拾掉他。”
忘渊无奈地笑了笑:“二哥你忘了,我一直都是中立的。”
孜牧轻笑:“你有理由不中立。”
忘渊眯起眼:“哦?”
孜牧道:“我现在的躯体是你家老小的,我要是死了,你家老小可是要陪葬的。”
忘渊勾起嘴角:“只怕二哥你自己都舍不得她死呢。”
孜牧一怔,旋即冷笑:“呵,我堂堂魔灵,岂会在乎区区一个人的性命。”
忘渊挑挑眉:“是吗?我这次来呢,是想告诉你无音的历史并未完结。”
孜牧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忘渊点点头:“当真。”
“那好,不打了不打了。”孜牧看向无名,“我们改天再打。”
说罢,拉着忘渊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无名眸光闪了闪,在心里默念出一个人的名字。
西凉……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影像,然后淡淡地笑了。
是不是,我杀死她,取回你的灵魂,你就可以复活了……
思及此,他睁开眼,眼里一片坚定之色。
拓无宫。
一座海底欧式建筑。
无名来到二楼走廊的尽头,手中浮现一道金光,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他面前的那道假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最深处中央的烛台上一根白色的蜡烛在不熄不灭地燃烧着。烛火摇曳,照亮了那被漆黑包围的灵柩的一角。
无名走过去,摩挲的棺盖好一会儿,最后缓缓打开它。
他抱起灵柩中安详地睡着的女子,喃喃道:“西凉啊,你看……我都等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得奖励我点什么不是?那就罚你嫁给我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等我取回你的灵魂后你就嫁给我好不好?我以苍之界为聘。你不是说过,要给我取名字吗?怎么还没告诉我你就走了呢?等你回来,再将那些未说完的话一一告诉我好不好?西凉,回来吧……无名想你了,拓西凉……我想你了……“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拓西凉的第三世。我想,这也是二哥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她当躯体的缘故吧。”
无名一顿,眼泪一瞬间止住:“既然知道她是谁,当初为什么还要收她为徒?“
忘渊耸耸肩:“只是觉得我与她投缘罢了。”
“投缘?”无名嗤笑一声,“既然如此当初怎么不见你与拓西凉投缘?”
“不论是拓西凉帝今还是君挽思,她们总会有些不一样。毕竟,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这几个字,忘渊说的特别重。
“怎么会。“无名缓缓放下拓西凉,抚了抚她的脸才把棺盖盖上。
“不说她的事了。”忘渊看了一眼灵柩,淡淡道,“大哥你想知道我带二哥去哪了吗?”
无名面无表情:“你会告诉我吗?”
忘渊笑得很是欠扁:“可以告诉你一点。”
无名面不改色:“说。”
忘渊继续道:“他要复活无音。”
无名依旧面无表情:“不可能。”
“那我若是说可能呢?”说罢,便看到了无名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什么办法?”无名挑了挑眉,因为他知道,忘渊从来不屑于说假话。
“大哥你应该知道我与每一任冥王的交易吧。”
“知道。”
“每编写一个人的历史都需要那个人灵魂的一百分之一。我给冥王好处,他们便承诺我在那个人出生的时候取走百分之一的灵魂交给我来编书。所以二哥可以带着无音的历史书去寻找他散落在苍之界的灵魂。等凑齐了灵魂,复活他也就指日可待了。”
“其实,只要他们不妨碍我复活拓西凉,他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眸子里的轻柔消失了些许,“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
“当初杀了你家老小的那个女人。“
“宫墨研?”
“聪明。”
“她不是死了吗?”
无名如是解释:“瞒天过海没听说过吗?当初她们两个两败俱伤的时候我可看得清清楚楚。那时我觉得她是一代可塑之才,便跟斩嚣说说情把她扣下了。”
忘渊点头:“带我去吧。”
这似乎是无名的房间,比起别的地方,还算略微有点人气。
米色的沙发上躺着位女子,女子就是宫墨研。
见此,忘渊眯了眯眼,走到宫墨研面前,手探向她的额头。只见一股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在忘渊那只白皙的手上,忘渊挑了挑眉,“看来这些年大哥对她下了不少功夫啊。魔巫……啧啧,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闲来无事罢了。”
魔巫,是一个人被灌注了很多年的邪念和幻力所培养成的杀人工具。魔巫至死也只忠于他主人一人,有自己的意识和感情,并且非常强大。
“我记得拓西凉就是你当初没事闲着培养的魔巫。”
“是啊……”
记得,几万,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拓西凉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迟早要经历生老病死。很戏剧性的,因为名字取的很符合无名这个没有名字的人的标准,便被他带走了。
拓西凉,也算是魔巫第一人,也就是魔巫的开山鼻祖。
后来,又很戏剧性的,他们相爱了。
但,一物降一物,纵使魔巫是无法想象的强大也没有魔灵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孜牧在一次无名不在的情况下杀了拓西凉。
至今,无名也不知道为什么。
拓西凉算是最幸运的一个魔巫,只因她的主人是无名。
她虽然被灌注了邪念,但因为无名是无名。有无名这样一个伟大的主人,她又能坏到哪去?只能说是相当于徘徊在善与恶边缘的一个魔巫。
她可成佛,亦可成魔。
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说的就是拓西凉和无名这一对。
正是因为拓西凉是佛魔,所以她死后转世才不是那种赖好人来抵消她生前的罪。只是转世成了君挽思和帝今这种时善时恶的人罢了。
忘渊把手举到面前,轻轻一吹便吹散了那缕黑气。他喃喃道:“好女孩……醒来吧……我会看着你一步步走向地狱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宫墨研缓缓睁开眼。
“你……”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觉得嗓子难受的很,就连声音都是沙哑无比的。
无名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宫墨研的现状,猛地想起当年拓西凉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终是倒了一杯水给她。
喝完水后,宫墨研感觉好多了,她站起身,防备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忘渊:“你是谁?“
“他是我三弟。”无名突然道。
宫墨研看着无名,明明是陌生的面孔,却让她产生一种亲切感,问:“你是谁?”
“我是你主人,你是魔巫。”
闻言,宫墨研怔住了。她眼里溢出几滴眼泪,不可置信道:“不,不可能,我是宫家大小姐。将来我是要继承爹的,怎么可能成为人人唾弃的魔巫!”她匆匆下了沙发,双手按住无名的肩膀,“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只是在做梦对不对?对,对了,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已经死了,对,我已经死了……”
无名和忘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只是由她闹下去,并未有阻止她的意思。
或许是觉得这个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便放弃了挣扎,失神地瘫坐在地上,抬头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无名的方向:“你是谁……”
“无名。”
“界主,是吗……”
“恩。”
“能告诉我,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后来无名跟她说了许多她才明白现在天下的局势。
忘渊突然道:“你最好不要对我家挽思做什么。我不会杀大哥,但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你。”说罢,打了个哈欠,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宫墨研看向无名。
只见无名眼底的温柔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他薄唇轻起,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宫墨研单膝跪地,低下头,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