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绪,斩嚣抿了抿唇,沙哑的声音传出:“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的,要好好的……不要再像从前那样……”
染暨不懂斩嚣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得目送他离开。很长时间,他才收回目光,席地而坐。
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他注意到帝今,不,君挽思,修长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是要转醒的迹象。
那双如星辰的眸子睁开的时候,染暨分明看到一丝冰冷如流星一般在她眼底滑落,转瞬即逝。
她坐起来,望了望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向了染暨:“这是哪?”
“以樽界。”
“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
“复活了。”
“说人话。”
“移魂换体,你现在的身体是帝今的。”
“我说呢,怎么胳膊腿跟生锈了似的。”没有在意染暨的沉默,君挽思站起身跨出灵柩,看着“君挽思”叹了口气。她走到“君挽思”身边,把深渊摘下来戴在自己手上,并把腰间的令牌和偕苍笛摘下来挂在腰间,然后她又把“君挽思”抱进灵柩里,看了她许久,才盖上棺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染暨身上,只见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是说过不要再见面了吗,怎么还来,让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嘛。”
“那不一样。”
君挽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留下两个字之后便走了。
——再见。
染暨本能地伸出一点点手,但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
君挽思,帝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知道我当年错了,为什么你总是陷在过去中……
血族,古堡内。
三位女子,一位笑嘻嘻的,一位得意万分的,最后的就是一脸阴沉的。
“为什么不去我那?”最先开口的是那个一脸阴沉的。
“你那太多死人了,我害怕。”然后是那个笑嘻嘻的。
“那是,我吸血鬼族的代名词是什么?高贵,优雅。反观你们尸族,吓人,吓死人。”最后是那个一脸嘚瑟的那个。
是的,就在君挽思出以樽界的时候,她们两个来接她了。当时的君挽思,差点热泪盈眶了。
所谓朋友,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明天陪我去尧山,我要拜师。“君挽思突然道。
二人一怔:“好。”
君挽思笑了。朋友就是这样,对于你的决定,她们不会问,只会在你身后默默地支持你。
翌日,他们三个便出发去苍灵大陆唯一的一座山——尧山。
“金子啊,不是我们说你,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拜个鸟师啊。”走在上尧山的路上,千诺汐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君挽思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她:“老子这叫风华正茂,什么叫一把年纪了?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一把年纪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君挽思又白了一眼千芊:“活人说话尸体别插嘴!”
“老娘乐意。”
然后这三个一把年纪的老婆婆就从尧山山脚一直骂道尧山山顶。
“喂,梦兮寒,给老娘开门。”因为“打了败仗”,所以千诺汐没好气地踹了几脚面前的结界。
“诶呀呀诶呀呀,不要踹我的结界啊!”
只见从结界中跑来一位男子,一边不满地抱怨一边打开结界。
“好了好了,你们进来吧。”梦兮寒抬眸,不经意间眸光落在君挽思身上。他一怔,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是她啊……
君挽思坦然地迎上梦兮寒的目光,鞠了一躬:“师傅好,师傅开结界辛苦了。”
闻言,梦兮寒挑了挑眉:“徒弟好,徒弟上尧山辛苦了。”
千芊和千诺汐嘴角抽了抽,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师傅你们要不要这么自来熟。”两道惊讶的声音一齐响起,只见两位少年并肩走来。
“……”我们早就认识了好不好?
梦兮寒那无奈的表情刚维持半晌,便被一副严师脸代替,他轻咳一声:“介绍一下哈,这位,是你们两个的师妹。这两位,是你的大师兄二师兄,孤月寒,还有云晏。至于那两位,都是常客了,就不用介绍了。那个……老小你叫啥?”他尴尬地笑了笑。
“君挽思。”顿了顿,又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过几天等我处理好一切我再回来。”君挽思道。说着,转身要走。
“早点回来。”梦兮寒笑道。
“恩,死鬼死尸,你们也回去吧。五年后可以来尧山接我出山。”
“美得你!”千诺汐翻了个白眼。
君挽思无奈地耸耸肩,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她回到了浮世为欢。
她站在屋顶上,看着院子中正在打扫的闻未央,不禁玩心大起——她要吓吓这姑娘。
思及此,她从屋顶上跳下来,好像地下有个无形的地毯似的,竟没发出半点声音。她走到闻未央身后,握住她手中的扫帚,戏谑道:“未央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劳了,其实你可以让别人来做的。”
听到熟悉的调调,闻未央猛地回头,却撞上了君挽思浩瀚的眸子,惊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家公主就行了。”说着,她指了指腰间那快要和衣服融为一体的令牌。
“他把你救活了?”
“嗯那。”
得到君挽思的答复,闻未央的眼睛立马变得闪亮亮,她把扫帚塞到君挽思手里,说了句“等我”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我的天,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未央这么莽撞。”君挽思无奈地摇摇头,充当了一回好公民——打扫院子。
过了一会儿,君挽思还在打扫院子,但闻未央已经带着众人来到了墨曙宫。
看着那勤勤恳恳的背影,轩辕弈然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妹子?”
君挽思转身:“大哥。”
“你怎么……”
“这是我前世的身体。”君挽思很自然地把扫帚扛在肩头,不理会旁人无语的表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明天,我将会去尧山修行五年。”
夜昔很是惊讶:“这么突然?”
君挽思无奈地点点头:“受到刺激了,想静静。”随后她摆了摆手,“我去静静了,吃饭叫我。”
说罢,跳上了屋顶,从上往下看大家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是不住地往下掉。
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是我偏激了,可我,却始终无法原谅我们……
“别哭。”那声音很轻,好像风一吹就要飘走一样。
听到这两个字,君挽思好像真的怕他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一样,伸手随便一抓。力道之大,让她的骨节都有些泛白。她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鸦青色眸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我没哭。”
染暨皱了皱眉:“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坚强。小时候,你可是动不动就在我面前哭的啊。”
这句话好像触碰到了君挽思的禁忌,她猛地站起来:“对,因为你已不再是当初的染小二,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幼稚的让你叫我姐姐的帝今了!”
“我一直都是。那你呢,你敢说你没变?”
“是,我也变了。但你当初若不走,我也没变!”
“我……”他多想说一句我也没变,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呵,”君挽思冷笑,“既然没忘,为什么不说出口?事实你是改变不了的,不论你用语言怎么掩饰,都掩盖不了曾经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那么我会改变我们的未来。”说着,他把那三族令牌塞到君挽思的怀里,“姐姐,原谅小二,好吗?”然后不等君挽思回答,便消失了。
也许,是害怕听到不同的答案吧。
君挽思捧着三族令牌,神情有些呆滞。
——从此以后,我叫你小二,你叫我姐姐。
——不行,我比你大,你是小二,你叫我哥哥。
——我不管,反正我叫你小二,你叫我姐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你啊……
多年前的景象,一一展现在君挽思的脑海中。她头痛欲裂,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张大脸。不,应该是被放大数倍的脸。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往那张脸上招呼。
然而最终君挽思还是没打到他,便撇了撇嘴,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坛青。
“今今,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还是白景叶的那句话,都过去了。”
“嘿嘿……”许坛青笑了笑,与君挽思聊了许久。
待许坛青都走后,君挽思站起身,笑道:“人都走了,还躲着干什么?”
“切,留点悬念不行啊。”随着声音的响起,一道身影也渐渐浮现。
“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个好东西。”说着,千诺汐把腰间刻着“军”字的黑檀木令牌递给君挽思,“这可是我血族的军令,拥有军令的人,即为我血族第二王者,此令一出,天下血族皆为你所用。“
“你也舍得给我。”
“就当是给你君挽思的见面礼喽。”
这话好像取悦了君挽思,她踮起脚摸了摸舒涟娜的头。
“噗!”舒涟娜没忍住,笑了出声,“个子矮还学人家巨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
翌日,君挽思天还没亮就收拾好了东西,逛了一遍浮世为欢后便准备走了。
“不跟大家告个别?”
轩辕弈然。
“不了。”
“你啊……”轩辕弈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记住哦,到了尧山,别天天修炼。你这具身体太瘦了,多吃点。有空就下山去看看大家,若是没空……就算了。”
“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别送了,回去吧……”君挽思忍住泪水,逃似的离开了墨曙宫。
五年后见,我所爱和爱我的人们。
尧山山脚。
“你来啦。”那人对她笑笑。
“恩。”说罢,便一脸冰冷地从他身旁掠过,走到梦兮寒身旁,“走吧师父。”
“等下。”说着,他走到染暨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她不是恨你,只是没想开。你们两个都用这五年的时间好好想想吧。”说罢,便和君挽思走上了尧山。
染暨始终没说话,一直死死地盯着君挽思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他设了一个以五年为期限的结界,缓缓倒下去。
他不知道,他这一睡就是五年。
他更不知道,五年后的他们会是怎样的。
……
半年的时光飞一般失去,在这个白雪纷飞的日子里,许多人,都同时抬起头仰望天空。
染暨:
这雪,是初雪。不知为何,穿透结界,落在他沉睡着的安静的面庞上,逐渐融化。
就像眼泪一样。
我会等你,亲口告诉你我没忘,我一直都是你心目中的那个染小二。
君挽思:
这天,她没有做什么,而是站在雪地里望着远方。
下雪了,我猛地想起,我们曾经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只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我们还能一起玩雪吗?恐怕,现在的我们,连最普通的站在一起好好说话都不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