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不才《参商》(纯歌版)
“你们果然在这里,”安静的煮香阁上传来清脆声音,朝向碧海的门扉虚掩,半开窗子外,身着鹅黄衣衫的百宜笑意荡漾、盈盈而立,望着窗内一幅仙女抚琴煮茶图。
百宜忽然感到凌水与若水似乎与平素有些不同,疑惑走了两步,推开门扉,一边缓缓走进去一边察言观色。若水见百宜进来,玉手轻按琴弦,袅袅琴音骤断,抬头似是求助地望着百宜。而凌水,礼貌地向百宜点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便又低首煮茗。
“喂,我说你们俩,就算这次上不了战场,不至于这般颓废吧,”百宜爽朗说道,“你们看,我也没去嘛。”
若水认真望着百宜道:“师父亲自披挂上阵,我与师姐自然留守司香宫,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哪里会颓废。”
百宜自觉坐在凌水对面,呷了一口刚刚煮好的茶,道:“玉壶上仙一向温和淡泊,扶桑椹大典那般须宫主露面的场合,她老人家让给你们,可谓是极尽信任,几乎是放心地将所有宫主的职责交你们。”看看两位仙女,“而此次进攻炎洲,很多仙宫的宫主都随行,但主事仙家和继任者无一跟从,师父也是未带我与师兄。外面说的是鬼族声东击西、攻占炎洲,仙界齐聚高阶仙家反攻。我却不这样认为。”
见凌水终于微微抬首,似有兴趣,百宜方继续道:“玉壶上仙有心要你们磨练经历,如此好的机会她老人家怎会放过,唯一的解释就是,”身子前倾道,“进攻炎洲,另有隐情,而你们知道,若我猜得不错,怕是与凌水和单黯那次偶然发现的毒窟有关。”
若水也过来坐下,道:“百宜姐姐真是冰雪聪明,什么都猜得中,不过,若不是这般,我们怕的不是见不到。”
“既然如此,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百宜看看凌水,又看看若水,疑惑问道。
若水似是询问地看看低眉煮茶的凌水,叹了一口气,向百宜道:“几日前,我们碰到东华大帝君,偶然问起单黯的事情。”
百宜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东华大帝君掌管仙簿,若他不知,怕也是真的没有了。”
若水微微犹豫,还是道:“东华大帝君确实说,不知单黯。”
“啊?”百宜一口茶还未咽下,不禁被惊得咳起来,许久方缓过来,目瞪口呆问道:“仙界并无单黯?”见若水重重点头,喃喃道:“东华大帝君应该不会出错。”
“我与师姐求东华大帝君去查查仙簿,说不定仙家太多,记不得了,东华大帝君却说仙簿其实就在他脑中,根本不用查,”若水幽怨道,瞥了一眼旁边看似淡定斟茶的凌水。
百宜一手支颐,一手转动白瓷茶盏道:“仙界并无此仙家,但我们又确确实实见过单黯,能想到的解释就是,”目光凌厉地看向凌水,“单黯是鬼族。”
“啪!”的一声,凌水手中的白瓷茶盏掉落,顿时成了齑粉,凌水也僵在那里,眼底水雾隐约。
若水见状,忙收拾地上残片,安慰道:“师姐莫煮了,我和百宜姐姐自己来就好了。”凌水沉默不语,任若水安顿自己。
“若是这样,单黯隐藏身份、潜入仙界,怕是鬼族卧底,”百宜继续道,“他又称自己居于炎洲,看来,鬼族早就有今日的预谋。难怪单黯骨骼清奇、仙力不凡,初见之下我就深感惊异,小辈仙家中若水已然出类拔萃,而单黯又远在若水之上,未承袭师门便有此境界,那时觉得匪夷所思,如今想来,再正常不过。”
若水一通忙碌完,问道:“百宜姐姐的意思是,鬼族中能担此深入仙界探察的鬼兵,应是鬼帝或世子身边的亲兵。”百宜点头赞道:“没错。”
“若他真是鬼族亲兵,”凌水柔弱声音飘来,“问问白泽仙将与重明仙将就好,他们多次与鬼帝、世子交手,想必多少有些印象罢。”
百宜望向凌水,只见她脸上已是泪痕淡淡,目光迷离中又不乏一点希冀,叹息道:“他要来仙界卧底,必是鬼族中从未在仙家面前露过面的亲兵,如此重任,哪里容得半点差错。”凌水与若水都不禁想到灵虚,暗自想着,也许单黯也是那文书亲兵。
一时沉默无言,凌水忽又轻声道:“百宜,还有一处不对。我曾与单黯发现毒窟存在,单黯真是鬼族,他必然想方设法将这个消息传给鬼族,鬼族定会防备仙界破坏毒窟。而如今看来,鬼族仍是以为仙界不曾知道毒窟沉于地下,不然今日也不会大张旗鼓进攻炎洲。既然你已猜到其中曲折,又如何解释?”
百宜镇定自斟自饮,想想道:“毒窟里,你与单黯同生共死,任是谁,对这般刻骨铭心的经历都不会无动于衷,为了掩盖与你的感情,他选择隐瞒鬼族,也不是不可能。”似是怕凌水不懂,百宜又道,“你们曾与我说过木令谷高阁中的那副木令谷图,白泽仙将看似风流倜傥,实则用情专一,”斜斜看看若水,见她目光渐暗,还是道,“他与那仙女也曾经历毒窟死生,竟让他铭记几十万年,从未向任何仙家提起,可见那种出生入死何等珍贵,只能珍藏心间。”
若水忽道:“就算百宜姐姐这个解释可以说得通,说起白泽仙将,颇为赏识单黯,难道白泽仙将会认贼为友?”
百宜叹气摇头道:“我看得出来你对白泽仙将,已然不复授剑之礼那时的厌恶,你看他的眼神里,有了别的东西,”若水闻言不禁脸上一红,听百宜继续道,“可是,你只道白泽仙将的风流倜傥是为掩饰心中旧情,却不知他其实极为单纯,甚至曾经深爱仙女的背弃都能原谅。”
凌水与若水惊异看向百宜,若水更是结巴问道:“百……百宜姐姐,你……你怎晓得?”
百宜道:“玄武,啊不玄武上仙与白泽仙将认识多年,对他的这件事情还是略知一二。”忽然觉得不对,忙道,“哎呀,我的意思是,白泽仙将相信单黯并非是因为单黯不是鬼族,而是白泽仙将本身在情感上太容易被骗、太过执着。”
凌水泄气一般趴在桌上,泪如断线珠子滴落,喃喃道:“原来,他竟是鬼族,怎么会这样,那些曾经该如何,那些真真切切的存在又该如何。”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若水默默伸手抚着凌水肩背安慰,百宜拿出绸巾轻轻擦着凌水的眼泪,凌水不顾泪水涟涟又道:“那****去方丈洲探望受伤的白泽仙将,遇到单黯,还道大战中如此巧合,他说他在南方大军朱雀上仙麾下。可那之后,便是炎洲祸起,原来,原来,那日,竟是永诀。”言罢,凌水埋头痛苦,没有半点声音,却是两肩剧烈耸动。
许久,凌水方慢慢平静下来,若水看向百宜道:“既是道了别、永了诀,想必单黯从此就回不来了罢。”
百宜略略犹豫,还是轻轻点头,若水又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师姐这般伤心欲绝,虽不值得,怕也并非一时半刻过得去的。”
忽然,凌水起身,走到门扉外,飞身而下。若水与百宜忙跟了出去,低首看去,只见绿草地上,淡蓝身影裹挟银色剑光飞舞,剑气如虹、滚滚不绝,周围反魂树受了仙力剑气,木叶纷落,落花般簌簌,隐约还见木叶间恣意闪亮的泪滴。
“有些坎坷,终究只有自己能过得去,”若水轻声道,百宜长长叹气道,“这件事,我与你,只能帮到这里,至于能不能忘记,就看她自己了。”
若水苦笑道:“刻骨铭心、刻骨铭心,既已刻在骨上、嵌在心里,怎会忘记。”
百宜自是懂得若水一句有两意,安慰道:“回忆自然忘不掉,可有些事情,终极会淡去,如那挽不住的霞光,一朝绚烂,还是抵不过流年漫漫。”
“未必,”若水摇头,“花开花落尚有丹青留存,朱颜短暂亦有记忆作纸,仙力深厚的仙家不是还有忆境一说。若想留,挥不去,若不欲,记不起。”
百宜望着凌水凌厉剑势,不无担忧道:“凌水终究与你不同,怎么说你也算是历尽沧桑,可她,还是初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免不了一场黯然销魂,幸有大战,也许她能专注战事,不会那么频繁想起。”
“师姐在战场上跟从重明仙将,看来,我要拜托重明仙将多照顾照顾师姐了,”若水忽又无奈,“不对,师姐的职责便是护住重明仙将无虞,怎能这般拜托。”
百宜微微一笑:“你也不必这般担心,凌水纵然不比你那时的走投无路,大战也会逼她坚强,况且你也说了,如此坎坷,只能她自己扛,谁也帮不上忙。”望望远方碧海,道,“你且这几日多照看照看罢,元洲那边有点事,我要先回去一趟,已与师兄打过招呼了,几日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