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之把有关师父的事情告诉了陆言。
她说,如果没有师父,她十年前就死了。
她从五岁起就跟着师父。他带她走过很多地方,涉过许多河流,踏过许多小桥。她牵着他的手,从一个稚嫩孩童长成一个乖巧姑娘。
他常给她讲故事,教她唱歌谣,在她开心的时候陪伴着她,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着她,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过师徒情谊。
她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相伴相随,直到自己再也走不动路,满面皱纹老死在他怀里。可半年前,她一觉醒来,却发现师父不见了。
不久前,她听说巽国有个叫祈愿居的所在,那儿可以实现人们任何心愿。她想去,可是路费太贵了,这才想着多赚点钱。
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来,陆言安静地听着她的故事。
他问她:“你可知你师父是哪里人?”
她茫然摇头。相处十年,她对师父知之甚少,甚至不知他的名字。不过,她知道,她的师父是个灵族人。
陆言恍然大悟。当年她伤得那样重,寻常人又怎么救得了她?他叹了一口气,心里一阵失落。早知会这般难受,当初他再害怕也不会逃走。他多么希望和她相伴十年的人是自己。
可惜,世上没有回头路。
陆言知晓了越之之的执念。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他阻止不了,只能在她还在的每一天里,默默看着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越之之的钱越来越多,就在她即将攒够路费可以离开陆家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她在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陆家家主的玉佩。据说,那玉佩是乾国第一玉雕师的遗作,天下无第二枚,是无价之宝。
越之之吓坏了,她被拖进柴房杖责三十的时候,死死捂着腰间的钱袋,咬着牙,一声也不出。
陆言从药铺回来,得知消息时,越之之已被打得浑身是伤。他心疼她的同时,却也有一丝雀跃,他想,那枚玉佩那么贵,她怕是一辈子都要留在陆家偿还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朝柴房走去,却不期然身子一痛,再一回神,那熟悉的明眸便映入眼帘。
越之之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一张小脸煞白如纸。
她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朝他磕头,她求他放过她,她要去祈愿居,她要去找师父。
陆言愣在那儿,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眼里流着泪,哭得毫无声息,绝望如死。他俯下身,感到一股钻心剜骨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幽幽道:“我陪你去祈愿居。”
那晚,他带她回到自己房间,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她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犹如数月前的他安静地听她讲自己的故事一样,也安静地听着。
他说,他的母亲是灵族人。
十几年前,他的母亲曾和一名灵族少年相爱。那时,他们一起隐居于人间闹市,每天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无忧无虑。直到有一天,母亲遇见了年轻风流的陆家家主,后者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
后来,陆家家主用计杀了她深爱的少年,又逼迫她和自己成亲。
一年后,她有了身孕,却再也受不了这个牢笼。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逃了出去。
再半年后,她生下一对男孩,一个是陆言,一个是他的弟弟陆梦。
之后几年,母亲开始带着他们四处乞讨,吃尽了苦头。那时,陆言做梦都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上天似听到他的祷告。一日清晨,一身绫罗绸缎的陆家家主便出现在他面前,抱起他,宠溺道:“走,跟爹回家。”
后来,陆梦失踪,他成了陆家最得宠的少爷;而他的母亲,被陆家家主带回来后,被打断了双腿,锁进了陆家最奢华的院落。
陆家家主的残忍因此得名,但只有陆言知道,父亲多么爱母亲。
他见过父亲几日不吃不喝,照顾得风寒的母亲;他还见过父亲因为母亲一句想吃瓜,便不惜寒冬腊月跑到极南之地,天价运回新鲜的瓜。
他想,这就是爱吧,只是他太小了,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