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躺在出租房内,半闭着眼不知是否入眠,时间寂静,空间黑暗。我看到星空似的天花板隐隐发亮,随后在记忆的长河里回溯,追寻我的初吻——因为太过久远,久远到平日里我已经忘却它的存在,但是梦鹊突如其来的那个吻——像是扭开了某处藏在我身体里的机关,忽然间我就想起了一切。
关于廿明明的一切。
那个吻在水中。
吻得很长,长到几乎过了一生还未结束。
我俩紧紧抱作一团,彼此取暖,且奉献出第一个吻给自己深爱的人。
廿明明的吻冰冷,湿润,芳香,甘甜。
我为之着魔。
最开始她是主动的,后来攻守交易换成了我无止尽的贪婪索取。
我凶狠的吻她,甚至到最后变成了互相撕咬。
我的身体一寸寸冰冷下去,我开始感到有点恐慌,可她还没放手,我觉得她是想吃掉我。
就像某些蜘蛛一样,交配完毕之后便会迅速吃掉另一半。
她突然从腹部又抽出了四只手紧紧地捆绑着我,她要吃掉我!
我猛然瞪大了眼,惊恐地望着面前这只深水蜘蛛!它丑陋,怪力,贪婪,一边疯狂地撕咬着我的嘴唇一边试图勒死我!
我极力挣扎,呼喊,却无论如何挣脱不了,也呼喊不出声音!
我手脚并用,在窒息之前终于狠狠一脚踹到了它的腹部,它发出无声的嘶吼旋即堕入深渊。可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冰冷的漩涡汹涌而至,湖底涌出一股不可抗的怪力开始撕扯着我的身躯,是它!那怪物!它要我陪葬!
谁能来救救我?谁能叫醒我?我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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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咚咚——
咚咚——
我猛然惊醒,挺身坐起,浑身大汗淋漓,一番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事物终于定格。晨曦的曙光透过窗帘缝隙铺撒进来,房间原本粘稠的空气逐渐变得透明。我扭头看去,床头的闹钟指向六点零三刻。
咚咚——
我这才意识到有人敲门。
一番简单洗漱之后刻钟指向了六点零八。
我只打开一丝门口缝隙,透过光亮向门外望去去。
也许是听到了我起床的声响,期间敲门声不再响起。
白色球鞋,脚尖点地,紫色长裙加白T恤,马尾绑在脑后。
梦鹊负手背后,肩膀靠在门框上冲着我微笑。狭长微弯的眼愈显妖异。
我眯着眼端详她半天,她也坦然自若地笑着由我。
“有事?”我问。
她的眼睛弯得更厉害了,突然有些神气的将双手伸到了我眼前。
一杯冒着犹自热气的关东煮,以及一袋小笼包。
我略微皱起了眉,望着她这幅笑脸有点儿莫名的不喜。
不是因为其他,纯粹是因为这幅面相不喜,究其原因,可能是她的眼睛太过狭长而略显妖媚配合这幅甜美的笑容实在是不搭调。
梦鹊毫无自觉,她先是将早餐放回身后,然后整个上半身都向我倾斜过来,脑袋就往我背后钻。
“不让我进去么?”她耳语道。
我立刻后退一步,她便同鲶鱼般刺溜一下钻了进来。
她先是将早餐轻巧地放在桌子上,然后便旁若无人地开始在这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转悠,甚至连厕所也没放过,如同一头巡视自己新领地的雄狮。
我则坐在床边开始努力放空脑袋。
她转悠了几圈然后凑到我旁边狠狠吸了几下鼻子,然后又开始转悠。
“房间倒算是干净,就是味道有点儿冷清——”她背着手仰头用念诗歌一般的语气如此念道,“我搬进来怎么样?”
“不行。”我撑着隐约有些胀疼的脑袋,然后回答道。
她霍然转身,左手伸出两只手指,略微俯身,然后严肃道:“你拒绝过我两次了。”
“......这跟次数有什么关系?”我头疼稍缓。
“所以你不可以拒绝我第三次嘛。”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呐,以后你每拒绝我两次就必须接受一次,这样接下来才可以继续拒绝我。”
她又来回踱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似乎想到了某个绝妙的主意。
“养只狗怎么样?”她一下子蹦到我旁边坐下然后欢喜的说道。“我家里原来就有一只。”
“不行。”
“说好了不可以拒绝的嘛。”她一下子耷拉了脑袋,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沿,然后双手托腮换上一副愁眉苦脸望着着我。
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狗多好啊,又忠诚又可爱。就养一只怎么就不行嘛?”她说。
“......”
“要是你嫌烦,我可以每天过来帮你呀。你看你这里,空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没钱养。”我突然说道。
“这样啊——我有啊!我保养你啊!”她突然又高兴起来,但是旋即又耷拉下脑袋,“对不起。”
“认真的?”我停下动作,第一次抬其头望着她。
她埋下头,将双手叠在一起,十指纠缠,“对不起。”
“......”我沉默着,观察着她的表情,却没瞧出什么端倪。就这一点来说,的确如她所说,她似乎很是了解我。
“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家并没有什么钱。只是我自己有点存款,平时我也会兼职打工啊什么的,养只狗倒是绰绰有余......”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最终细不可闻,接下来只好望着地板不知所措。
我注意到她拧得泛白的手指,最终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随后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她略显怯弱的跟在我身后并且刻意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在我换鞋完毕打开房门后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她小声地问道:“要去哪?”
我扭头望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说要养狗么?”
“那我们这是要去宠物店吗?”她欣喜道。
“难不成是火锅店么?”我说。“快点。”
“好!不过请等一下好吗?”
“干嘛?”
“请把早餐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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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升,沾染了不少天边的云朵,连带着初醒的街道也涂上了一层红彤彤的油彩。
我站在宠物店门口抽烟,望着云层思索着向日葵的涂色。
我将烟头扔进垃圾桶,刚一转身某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便抵住了我的额头。我定睛一瞧,一只除开右眼是黑色通体全白的幼犬正被梦鹊抱在怀里,她正伸出右手握住幼犬的爪子将它按到了我的额头。
“噗——”见到我转过身来,她却在此刻突然笑开了花,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笑什么?”我不太能理解,她似乎总是莫名其妙的笑。
她将狗举得更高了些,脸上披着霞光,说:“你俩长得好像啊!”
“......”我推开两只爪子。“这算是冷笑话吗?”
梦鹊将狗缩回怀里环抱着,同时撅起嘴眯眼瞪了我一眼,眉毛徒然弯成了囧字型。就在此时,我突然发现那狗也如此这般瞪着我。
我实在是受不了她如此幼稚的模样,干脆转身大步离去。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梦鹊紧跟着我背后如此小声嘀咕道。
我突然停下脚步,梦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乎整个人都撞入我的怀中,慌乱之下她猛然后退几步却失了重心,我赶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然后将她扯到我眼前咫尺之处。
“刚才你说什么?”我说。
她脸颊微红只低眉顺眼地盯着怀中的小狗没回答。
“喂!”如此沉默了几秒钟,我突然出声道。
“什么?”她惊愕抬头。
我松开她的胳膊,指着小狗的脑袋严肃道:“我俩长得像么?”
她先是将我与狗来回看了几遍,然后貌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儿,最终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右手摆成V字型指头抵着嘴角向上推了两厘米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哈哈哈。”
随后趁着梦鹊愣神的时刻迅速放下了手,问:“满意了吗?”
梦鹊略微发呆了两秒钟,然后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甚至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哈哈哈.......”她一边笑一边抹眼角的泪痕。
怀中的小狗则一脸莫名地伸出舌头盯着她看。
“两个蠢货。”我在心中如此念叨后便毅然转身向前走去。
她随后紧跟,却还是止不住地一路大笑。
有路人望着毫无形象的她窃窃私语,她也混不在意。
我一边走一边转过头去瞪她,她面无愧色也就罢了居然还闭眼对着我吐出了舌头拉下眼皮扮鬼脸。
在朝阳霞光中,在行人稀少的清晨街边,一脸严肃的我瞪着扮鬼脸的她,而她怀中的小狗在来回望了望我俩之后居然也学着梦鹊的养着闭起眼冲我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暮然间,连那只小狗都被涂上了红色。
多少年后,那副画面如同油彩画一般深深的定格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多少次重映,止不住的哽咽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