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气逃出餐馆外,朝回家的路上一路狂奔。
回到房子内,我连忙把门反锁,惟恐那小暴牙会突然闯入。
我背靠家门,缺氧似地不停深呼吸,恐慌之情久久未能平伏。
「又见鬼了。」我心想。
又?
我之前有遇过鬼吗?
有。
秦夜尽!
这三个字猛地现于我脑海中。
不过短短数天,我已几乎遗忘了这名字和名字的主人。
应该说,我是故意遗忘。
我多么想将当晚的一切记忆统统抺掉。因为当晚的事情太怪异,太难以接受,也太令人不舒服了。
但有许多事情,你越想忘掉,却越是记得。再加上刚碰上的灵异事件的刺激,当晚的记忆立如江河缺堤般统统涌回大脑之中。
不好的记忆弄得我困倦不堪。我一头倒在床上,想快快进睡,最好一睡不起,好让我不用面对当下的灵异怪象缠扰。奈何总觉心绪不宁,无法入睡。
我长叹一声,慢慢起床,倚在床边,心神恍恍惚惚的呆望窗外,望至入神。
等到回过神来,就看见一只乌鸦在我不觉之间,已悄悄地停在窗台之上。
我一见此黑鸟,神经就马上紧绷,慌慌张张的说︰「秦夜尽?」
鸟儿只是晃头晃脑,未有任何异动。
我再对着鸟儿问︰「是不是秦夜尽?是的就现身来见我。」
鸟儿还是鸟儿模样。
眼看黑鸟没有变化,我心生怀疑,暗地想︰「难道这是一只普通的小鸟?」
我又试探地屈起五指,想去攫住那黑鸟,就在指尖快要碰上鸟儿时,鸟儿倏地脖子伸前,尖尖的鸟喙在我手背上啄了一下。
我剧痛难当,赶忙缩手,以另一只手搓揉已青黑了一大片的手背,嘴里咒骂︰「臭乌鸦,信不信我捉你去烤了吃。」
「你敢?」鸟儿虽没张嘴,但话语却是从鸟儿身上传出。
「别装神弄鬼的,快现身吧,秦,秦恩人。」
「我就在你眼前啊。」
「我的意思是请妳现,现出人的型态。」
「为什么?」
「我,我不惯跟一只鸟儿对话,太怪了。」
「我偏不以人型跟你相见,你能奈我何?」鸟儿忽地身上散发黑雾,雾散之后已化作一只通体毛色皆黑的黑猫,一对灰绿色的猫眼,眼也不眨一下的往我脸上瞪。
我被猫儿瞪得汗毛直竖,连忙说︰「我明白了,恩人,我哪有资格批评您的,造型呢,就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别再吓唬我了。」
秦夜尽充耳不闻,犹在我面前化身不绝,先是由黑猫化身回乌鸦,再由乌鸦化作灰灰的夜莺,莺儿不停轻拍羽翼,在我头顶飞来飞去。我举起双手捂住头顶,以防牠又对我施袭,口中求饶着︰「我真知错了,大恩人。求放过。」
秦夜尽看来仍未尽兴,夜莺忽尔变作一头个子小小的机灵狡猾的黑貂,落在我头上蹦蹦跳跳的,弄得我浑身不自在,伸手想去逮牠,却始终逮牠不着,小畜牲太灵活了。
我将手垂下,放弃抵抗。
秦夜尽将我戏弄一番之后,终愿现出人型。她半躺在窗台边,冷眼瞧我说︰「万物皆有灵,本无高低之分,各有所长。人尊称自己为万物之灵,不过是源自于人的骄傲与无知。鸟儿不会说话,但人本身可以自由翱翔天际吗?凭什么小看其它物种?」
想不到她会大条道理的教训我,我登时语塞,只得唯唯诺诺,︰「真是太有道理了!恩人。」
秦夜尽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别敷衍我,你一心只想我快点消失。」
我暗自吃惊︰「不妙!难道她真可猜透我的心思。我的确想快快打发她离开。」
「想我消失,妄想,往后我还有大把日子要找你办事呢,你不会已经忘记你的诺言吧?」
「不,我没有,」我立时否认,但实情是我的确几乎将诺言忘得一乾二净。
「你又在说谎了。」她说。
「看来她真能够读出我的思想。」我黙地想。
「不用怀疑了,是真的。而你根本不必开口说话,你只须用心告诉,我自能感应出你脑里想的是什么,想说的是什么。」
我硬是不信邪,加上童心忽起,于是心下想的尽是咒骂的话︰「妳这个人不是人,鸟不是鸟,半猫半貂的臭妖怪,去死吧妳。」
我本欲再想些恶言骂她一顿,想不到一股巨力已扑面而来,将我由床上撞飞至大门,后脑当先挂彩,重重地撞到木门上。
「给你小小惩戒,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辱骂我。」秦夜尽横眼瞧我说。
我连连呼痛,手按后脑勺,惊觉己肿了一大块,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恐怕再激怒她,身上可能又多一处肿起来,只好哑忍。但还是嘀咕着︰「刚才见鬼,吓到屎滚尿流,现在又,」
秦夜尽打断我的私语︰「你刚才见鬼了?」
「对啊,唉,我都不想提了。」
「男还是女?」少女问。
「女的。」
「认识她吗?」
「认识,在报上。」
「知道她的名字吗?」
「知道,姓徐,叫若男。」
「很好,这样我就不用介绍了,」秦夜尽望向门侧的水泥壁,说︰「出来吧,若男。」
「好的,姐姐。」一把熟悉的声音从墙后穿透而出。
随后,一个妙龄少女就穿过厚厚的墙壁,站在我身边,侧着头,露出一对小暴牙,笑说︰「郎我哥,又见面了,真好。」
「老天爷,放过我吧。」跟两只女鬼共处斗室,我暗自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