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清醒后,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睡床上。
经过一夜宿醉,使我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嘴巴又干又苦,好不难受。
我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想走去厨房倒一杯白开水,却瞧见有一女子手端一碗粥,从厨房步出客厅,以她那一把清脆的声音说:「你醒来刚好,快去刷牙洗脸,然后尝尝我亲手煮的粥。」
女子正是花纹。
我定睛瞧她的脸,心生好奇,便问:「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我送你回家的喔,你都不记得了?」
「我真忘了,」我歇力思索昨夜的记忆,仅记起酒吧内发生的事,其余的都统统忘掉了,又问花纹︰「妳送我回家?昨夜我不是独自离开酒吧吗?妳怎会知道我跑哪去了?」
花纹把粥放在睡床旁边的几子上,低着头说︰「我担心你,所以悄悄尾随着你,后来见你醉得不省人事,就送你回家啦。」
我「哦」了一声,凝望着花纹,一脸感激的说︰「辛苦妳了,小花。要妳照料我这个醉醺醺的酒鬼。」
花纹脸红红的,挥挥手说︰「没事啦,老朋友客什么气呢。」
「我该怎样报答妳呢,以身相许?免了,妳根本看不上我。」我半开玩笑说。
花纹被我调侃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不去看我,只看着窗外阴晴不定,充满暧昧的天空说︰「我不需要你报答我,你快起来吃东西吧。」
「遵命,」我先去浴室洗脸,之后回到床边,拿粥吃了,抺了抺嘴吧,朝花纹竖着大姆指︰「好粥,真美味。」
花纹喜不自胜︰「真的假的,我还怕咸蛋放多了,粥太咸。」
「不会,刚刚好。」
「那太好了,这咸蛋肉末粥啊,以前狄忍他、他,」花纹提起狄忍,发觉我脸色立变,便不未有说下去。
「以前狄忍也爱吃这粥吧。」我接了她的话。
「我不是故意提起他。」花纹歉然说。
「没关系。花,妳先走吧。我有事要忙。」
「忙什么事?是不是去找狄忍的下落?」
我没答话,只眨了眨眼,来个默认。
花纹又说︰「我跟你一块去找他。」
「不可以,」我即时拒绝她,「要找到他,必须要跟玖哥那些流氓打交道,太危险了。」
一提起玖哥,花纹怕得直哆嗦,嘴里却逞强说︰「我不怕。」
我好言相劝︰「花,听话,这事由我一个人进行好了,妳别管。等我给妳好消息,好不好?」
花纹想了半晌,轻叹一声说︰「好吧。老实说,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就照你意思吧。」
「好,就这样。」我扶住花纹的纤腰,送她出门,跟她道别。然后,我拿香烟抽了,试图借着尼古丁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疼,但效果不如预期,还多添了几分痛楚。我摇了摇头,把烟弄熄,罔顾持续的头痛,拿出笔电,打开储存在笔电里关于「黑桥」的文件夹,翻查里头有否狄忍的住址,可是查遍所有资料也不见有关记载。故此,我转而翻查那玖哥的资料,意图得知他的行踪,再从他身上套取狄忍下落。
我查不出玖哥住处,却查出他日常活动的埸所,于是赶紧换了一身便服,动身去找玖哥。
大约花了半个钟的车程,我来到目的地:一间夜总会的楼下。据资料记述,这夜总会乃由黑桥经营,而负责人正是玖哥,他平日都留在店内打点一切。
下车后,我走到店门前,见店内无人,试着推门,发觉门上了锁,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四下查看,瞥见大门右上角有一台电子防盗眼。我心生一计,先游目四顾,确定附近无人,就随手一掦,发出一道气劲,隔空将防盗眼轰为碎片。
等了片刻,果然如我所料,店内走出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大汉。那大汉打开店门,冲着我咆哮︰「去你的,」我不等他尽吐废话,霎间下重手,出爪擒住他的脖子,再使劲把他推进店内,阴沉的说︰「玖哥在哪儿。」
那大汉被我擒住要害,痛得说不出声,只指着身后的升降机,然后竖起三根手指。
我立时明白大汉所指:玖哥在三楼。接着,我一拳打在大汉的鼻梁上,大汉中拳后顿时痛得失去知觉,软软趴在地上。
我搭乘升降机上三楼。随着「当」的一声,升降机门打开。门才开了一半,我已瞥见门外的大厅中央站着十来个黑衣大汉。大汉们分一字排开,各执一把斧头在手,与我正面对峙。不待门全开,大汉们已同将手中斧头往我身上掷去。
我不慌不忙,如耍杂技似的将斧头逐一接到手中,又即时将手中斧头对准大汉们投掷回去。大汉们皆走避不及,纷纷被我回掷的斧头击中,有的血流披面,有的不支倒地,只有少数几个大汉侥幸躲开,都各自躲藏起来。
我抛下手上斧头,施施然走出升降机。环顾大厅,发现在我前方的玖哥,握着斧头的手正抖着,脸上尽是惶恐,只偷看我一下,就立马转身向大厅??后方逃逸而去。
我脚下提速,直追玖哥,霎间赶至他背后,伸手擒住他的肩膊,继而出力一扯,登时将玖哥扯到我身边。
我斜着眼瞪他:「别着急,先跟我聊几句。」
玖哥面色苍白如纸,断断续续的说:「行、行,哥您、您尽管说。」
「你好像早有准备喔,叫这么多人招呼我。」
「是的、不、没这回事。我是刚才从大门的镜头看见你,才叫手下们准备?招呼你。」
「你倒是挺老实的。」
玖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在你面前,我那敢撒谎呢。」
「你不敢撒谎,但你敢对我下毒手啊。」
「都不敢,都不敢?下次真不敢了。」
「敢不敢也好,反正你斗不过我。废话少说,我要找狄忍,将他的住址告诉我。」
我本以为这个胆小如鼠的矮个子会立刻告诉我,谁知道他竟说:「这个嘛,这个不太好说。如果给忍哥知道的话,他可不太高兴。」
我动手不动口,一记上勾拳打中玖哥的肚子。那矮子顿时挛起身子,口吐白沫,状甚痛苦。
我声色俱厉的说:「快说,不说打死你。」
「说?我说。」玖哥再受不了折磨,道出了狄忍的住址。
目的已达,我马上抛下玖哥,离开夜总会,赶往狄忍住处。
到了黄昏时候,我才来到狄忍的居所。居所是一栋位于郊外的独立屋。
我未有立即走近屋子。因我心下猜忌,那玖哥给我的住址可能是他故意捏造,用来瞒骗我,甚至谋害我,可能他早已派手下埋伏于屋内。因此,我在附近的一处树丛察看屋子四周。看了片刻,似乎并无异样,仅见屋子附近的环境十分幽静,四下皆无人,也不见有其他建筑物。我还看到屋前有一块泥地,泥地旁泊着一辆迷彩色的吉普,一望到此车,马上令我联想起狄忍。记得他小时候曾向我提及,他长大后一定要拥有一辆吉普。当下就有一辆吉普车泊于家门前,而此车的型号更是狄忍心头所好。
由此估计,屋子的主人或许真是狄忍。我未完全放心,继续观察,透过屋外的玻璃窗视察屋内情况,里头看来也无人影。我这才稍稍放心,缓步走到屋??前,暗忖︰「假如我当面现身,狄忍大有可能避而不见,还是偷偷潜入屋里,等他回来,趁他不为意时现身,到时他就避无可避了。」思量后,我脚尖一点,纵身轻轻一跃,身子便跃上了屋顶阳台。放眼一看,看见阳台角落有一道半掩的门,于是上前把门推开,发觉门内有楼梯,便拾级而下,到达屋内的三楼的厅中,随后到处查看,均不见有人。直至来到一楼转角处的一个房间,推开房门后,才惊见房间内有一名女子。
女子正躺在一张白色大床上,面容憔悴不堪,骨瘦如柴,一动不动的,鼻孔插着氧气喉,喉管连接到床边的氧气机,看来她要依靠仪器才能呼吸。又瞧她发现我这陌生人闯入,却毫无反应似的,没有任何举动,甚至毫无表情,仅微微动了一下眼皮而已,估计这女子应是无法行动自如。
我定睛看着女子面容,只觉有点熟悉,似乎曾经见过她。默想良久,终记起曾几何时见过女子,同时脑中猛地浮现出三个字。
端木籽!
这个似乎已时日无多的女子,正是端木婆的女儿。
我张开口,有点难以置信,于是从身上拿出端木婆给我的相片,相中人正是端木籽。
我瞧瞧相片,又瞧瞧眼前人,对照了几次之后,几乎肯定两者是同一人。
我缓缓走近床边,向端木籽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但端木籽并不抬头看我,面上亦木无表情,只如刚才般稍微眨着眼皮。
我向她开口探问:「小姐,您是不是复姓端木?」
端木籽依然故我。我暗自想︰「依我看,她该已全身瘫痪,连讲话也感到非常吃力。我得想个和她沟通的方法。」沉思一会,我想到法子,就说︰「端木小姐,妳是否身体不方便,不能行动,甚至开不了口与我交谈?是的话,就请妳眨眨眼。」
端木籽缓缓眨了眨眼。
她有所反应,使我什喜︰「好,我继续问妳,妳是端木籽么?」
端木籽又眨眼了。
我向她解释︰「端木婆托我找妳下落。她好想跟妳团聚。」
这次端木籽不再眨眼,只见她慢慢张开口,面容扭曲的,喉咙间挤出了几声沙哑的嘶吼,状什可布。
我吓了一跳,慌忙安抚她:「抱歉,抱歉,我说错了话了?抑或妳不想提起母亲?」
端木籽听罢,不仅没镇定下来,反而比适才更为激动,不停发出凄厉的嘶叫声。
我怕再刺激到她,连忙后退,离她远远的,又说︰「您、您冷静点,我先离开好了。」我连忙转身跑出房间,想下楼而去。不料一下楼梯,就望到狄忍站在楼梯之下,仰着头,圆着眼瞪我。
我装作若无其事,淡然说︰「你回来啦,咱们又见面了。」
狄忍只冷冷地吐出一字︰「滚。」
「等你解答了我的疑问,我就滚。」
「滚。」
「我不滚,我用走的。可是我要带端木籽离开这里。」
狄忍面色微变,问我︰「你,认识籽?」
「我受她母亲所托,要将籽寻回,把她带回老人家身边,让她们母女重聚。」
狄忍低首无语。片刻,他开口说︰「下来再说。」
我道了声好,跟随狄忍走到下层的客厅,和他各自坐在沙发一角,相对无言。过了一阵子,狄忍首先开腔︰「端木婆,她可好?」
「还好。但是她告诉我,她老了,恐怕等不及跟女儿相见了。」
「籽,不能见她。」
「为什么?」
「籽行动不方便,她伤了脊椎,全身瘫痪了。」
我抽了口凉气︰「果然,我刚才就猜到了,她为何弄成这样?」
狄忍不答。
我再问他:「籽是你的什么人?」
狄忍仍是不答。
他老是不答不理,使我心里有气,可是我没有动怒,反而耐着性子说︰「籽不方便,我可以带端木婆来这里啊。」
「不行。」狄忍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
狄忍又避而不答。
这时我再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出言斥责︰「你这是要拆散这对母女吗!说的过去吗!」
狄忍径直不发一言,头垂得低低的。
眼见他老是不瞅不睬,使我怒气更盛,狠话冲口而出︰「是不是你把籽弄成这样?又是不是你把她拐带到这?所以你不肯让籽见她的妈妈?」
狄忍抬头盯着我,神情有些落寞,好像对我质疑他的人格有些失望。
我也感到失望;对自己失望。无论如何,尽管多年不见,纵或有所改变,但始终是多年知己,深知他本性善良,实在不该质疑他的人格,于是马上对他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应该清楚你的为人,你怎会做出这种坏事呢。」
狄忍仍然盯着我,神色中忽尔透出无尽的哀伤,缓缓说︰「籽,是我老婆。我没诱拐她,我们彼此相爱。也不是我害她这样子,但,但是,唉」叹息之后,狄忍欲言又止。
乍看他这模样,我不由暗自惊奇:「狄忍他一向不善辞令,又一向寡言,但总是说一不二,实话实说,从未试过现在般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他究竟有何难言之隐?又究竟有何困难?」
狄忍如此反常,我不忍再三追问他,只出言安慰:「忍,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想你知道,即使你有天大的困难,我也会替你解决。因为,是我欠你的,不是吗?」
狄忍先是一怔,然后耸耸肩,说:「你没欠我。我讲过了,你我互不拖欠。」
「就当我没欠你,我一样会帮你。因为,或许你不当我是兄弟,可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好兄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