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尚余一个小时又三十分钟,我将会亲手了结我的可悲又可笑的生命。
应无意外。
街角有一家便利店,店内有卖烈酒,这正合我意。我在里头挑了一瓶最烈的烈酒,付钱后走回长街,
一路往北走,不久就到达目的地,一幢老旧的商业大厦。
我一早选定这幢大厦为自杀埸所,原因是这里保安称不上严密,访客大可自出自入,更重要是大厦楼
高三十层有余,人从这高度一跃而下,必死无疑。
如我所料,不必花太多功夫,就顺利来到大厦天台。
天台十分龌龊,水泥地长满青苔,杂草,周围竖立着多个水塔,看来已日久失修,表面有许多污迹。水塔下的铁架子也满是锈迹。
我在其中一座水塔下坐下,背靠着鐡架子,打开酒瓶﹐大口大口地将酒喝掉。
喝酒是为了壮胆。
求死是需要胆量的。
不知听谁说过,水越饮越寒,酒越喝越热。那一刻,我深深觉得这句话根本骗人。
我只觉得酒喝越多,全身就越冰冷,而且不止身体,身边的事物都是冰冷的︰水泥地是冰冷的,酒瓶是冰冷的,空气也是冰冷的,世界也是冰冷的。一切,一切,全都是冰冷的。
包括我的人生。
冰冷的人生。
从少到大,我几乎未尝人间温暖,人间冰冷倒是尝过不少。
被父母遗弃,被朋友出卖,被世人嘲笑,被当权者欺压,以上种种我都经历过,也?透了。
终于,我输了。
我被人世的冰冷击败了。
我彻底地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我坦承失败。
所以,我以自我毁灭告知世人,我是失败者。
「花,请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背弃诺言,我曾经对妳许下诺言,会好好生存下去。但很抱歉,我尝试过,也努力过,可惜到最后我还是选择向现实投降。现实太残酷,太冰冷了,我实在无法从容地在如此的世界生存。惟有一死,我才能得到解脱。没有太多可以留给妳,只有少量积蓄,随遗书一封赠与您,算是聊表心意,请收下。
花,由衷感谢妳,妳是世上惟一的暖流。
郎上。
老套的内容。
不知花纹看后有何感受?
她会否为我难过?会为我的死流下眼泪吗?
一滴也好。我奢想。
「死前的奢想,哈。」我干笑着,酒瓶随手扔在地上,蹒跚地爬上天台的围墙顶上,俯视眼下这个五光十色的不夜城。那一刻,我感到虽在此处生活多年,却对于此处出奇地陌生,但觉此处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值得我回心转意,留在人间生存下去。
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吧。
是时候离开了,我想。
这时候,我觉得好像有东西在我身旁,好奇之下侧头一看,原来是一只乌鸦。
那只乌鸦停在墙角上,似乎正以它那黑溜溜的眼珠儿在我身上打转,似乎正在打量我,又似乎不是。
也许,牠根本不把一个自寻短见的人放在眼里。也许,牠根本在鄙视我,认为我太懦弱了。听,牠还在「丫丫」,「丫丫」地嘲笑着我呢。
「继续笑吧,丑小鸟。」我耸耸肩,没再管那黑鸟,目光转回下方,大喊着︰
「飞吧!解脱吧,郎我!」我奋力一跃,由天台往地面直堕而下。
零时零分,我忠于自己,忠于感觉,正式自我了结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