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光阴一寸金。
寸金难买寸光阴。
方圆记得小时候母亲坐在梨花木椅上,窗外风景明媚,那时她懵懂无知,指着磨损得厉害的书本上的字,口齿不清的跟着母亲念。
“一寸……光阴,一寸……鸡,寸鸡能买,寸,寸光阴。”
不对。
母亲捏了捏方圆的小脸,温柔地说,是一寸金啊,阿圆。
“妈妈,为什么一寸光阴要用鸡来买。”她不懂。
“傻阿圆,寸金难买寸光阴。”母亲眼梢微挑,岁月沉淀下来的风霜化成无法消失的皱纹,刻印在眼角眉梢旁。
“时间无法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在方圆印象中的母亲似乎一直郁郁寡欢,捧着一本古旧的书本坐在房角昏暗的躺椅上,一坐便是许久。
那书本她也有看过,锖色的封表因岁月而变得古旧破烂,却工工整整地用线丝修订,不薄不厚,方圆曾翻过书页,里面空白无字。
就是这么一本无字之书,母亲却看了一辈子。
母亲的一生仿佛潺潺流水的溪流,柔弱静声又带着点点哀愁。
在方圆十七岁这年,在一个蝉鸣喧嚣的夏夜,母亲忽然心脏病发作,她当时在学校组织的野营里过夜,接到小姨的电话,听到小姨在电话那旁悲伤的憷泣,两眼发晕,顿然瘫倒在营地里。
她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总以为自己可以牢牢抓住最珍惜的东西,可是老天偏偏开了一个大玩笑,母亲就这样去了,愀然无声,令人措手不及。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是什么她不懂,方圆只知道黑发人送白发人的那种铭心刻骨的伤痛,就像在心口上生生剜出一个血汩汩的大洞,痛得连言语都失去,眼泪都要流干了。
“阿圆,人要向前看。这阵子你憔悴了很多,姐姐她一生都过的不痛快,她更不希望看见你如此。”小姨站在我旁边,伸手扫掉落在我肩上的蒲公英种子,眼底满是悲痛与担忧。
方圆捧着母亲的骨灰站在灵园里,放眼之处冷清的墓园里一块块冰冷的墓碑长伫,这里每一处流淌的是静悄无语的萧瑟,墓碑之上母亲笑的婉约柔美,似生前抱她于膝,长发垂在的肩上,教她念诗。
“她不痛快了一辈子,每次也只有我陪在她身边,她才开心一些。”
方圆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手里的骨灰盒沉重无比,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怎么突然就这样走了,一点都不考虑过我,真是自私。”
“姐姐她……”小姨欲言又止,深深叹了口气。
?“小姨,我很后悔,为什么不多陪陪她,如果没有去野营,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事。”
“阿圆。”小姨摇了摇头,“阿姐的病其实我们心里都有数,年初情况已经很不妙,阿姐怕你担忧,叫我们隐瞒你,如今阿姐去世,傻孩子,哪能是你的错,谁都没有错,要怪也只能怪老天情薄。”
方圆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麻麻木木过了多久,学业荒废了多久,小姨想把她接回住处,却被婉拒了。
空空荡荡的屋子似乎依稀有那处身影,黄昏晚霞折射下,屋子也被暖色笼罩,默默坐在屋前的香木走廊边,也只有庭院里繁茂的大树底下传来热闹的蝉鸣虫叫。
半个月惘然度过,方圆寂寞的世界被一阵嘈杂有序的敲门声顿然砸醒。
一个自称是冷长书的秘书的人敲开她家门,方圆从未见过此人,家门前停放着一辆黑色长轿,那人四五十岁左右,两鬓略白,戴着银边眼镜,颇为斯文。
“对于方楚女士的去世,深感哀悼,不知方圆小姐可听过冷长书先生?”
冷长书?
她摇头,不知这从未谋面的人究竟意欲如何。
“方楚女士可曾向您提起过您的亲生父亲?”
方圆愣了愣,抬起眼打量他。
“没有。”
“实不相瞒,冷先生对您如今孤身一人很担忧,特令我前来传话,接您回冷家。”
“什么意思?”
母亲从未与方圆说起,她小时候也会像别家小孩那样询问,也会感到委屈,可是慢慢长大了,也就觉得虽然渴望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可是现实就是这样,也不能强求些什么。
如今母亲去世,突然就有人来拜访,接她回冷家?只觉得令人啼笑皆非,他口中的冷长书难道是她父亲?这么多年都干嘛去了,现在突然冒出来说要接回冷家,还真是滑稽。
“方圆小姐是冷先生令女,如今方楚女士去世,方圆小姐未成人自当由冷先生过权承担抚养责任。”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当了那么久的没有父亲的孩子,现在母亲不在,居然有人跳出来说我还有个父亲,您不觉得可笑吗?”
方圆抑制不住怒气,心里又闷又难受,当下赶人,“您请回吧!请您转告那位先生,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那人面无表情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也许您的小姨方伊女士有些话要对您说。”
她心烦意乱地接过手机,小姨在手机那头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
“阿圆,对不起向你隐瞒了这些,如今阿姐去世,你……还是去会一会你的亲生父亲吧,有些事还是由他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小姨,我不想去。”
“也许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不知道得开口说些什么,呼吸有些发堵,最后还是应了声,与那人上了车。
“方小姐请。”站在车门边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替我打开车门,方圆微微扫了他一眼,不及,两人目光对上。
他看上去非常年轻,高大挺拔,英眉深目鼻梁高挺,面容非常俊秀。
她朝他点头道谢,钻进了车内。
自称冷长书秘书的那人坐在副驾驶座位,身边突然阴影暗陷,那年轻人也钻进了车内。
车内的空气沉默静谧,无人提起话语,我恹恹将头靠在车窗上,心里凌乱如麻。
父亲,这一词多么陌生。
见到从未谋面的父亲,该说些什么好?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与母亲?还是要问他为何这么多年过去,等到母亲去世才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