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底西某低洼处,两人默默对峙,一个温雅沉静,一个桀骜威猛,正是三藏与横行蟹。
三藏双掌合十,打了个问讯,“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第一次是无鱼河畔,第二次是水晶宫中...”
“哈哈...”横行蟹响亮爽朗的笑声打断对方的话语,“与之前不同,咱们如今不仅会面,还得较量。”
“贫僧不懂。”
“哦?”
“老先生何以会和万圣龙王走到一处了?”
横行蟹道,“我们本是朋友,虽然不是很过命那种...”
三藏摇头道,“朋友只有一种,情投意合,肝胆相照。”
“你说的是真朋友,但朋友的内涵与外延其实很广泛,有口是心非的假朋友;没事喝酒抱腰、称兄道弟,紧急时不见踪迹的虚朋友;平时见到会点个头问声好的泛泛之交,还有...”
“但不知你们是哪种朋友?”
“我们是那种几年不见也不会怀念,但偶尔独自饮酒会想到对方的那一种。如果他有邀约,只要不太麻烦,我向来是从命的。”?
三藏道,“这样好得很哪,只是众位皆是神通广大之辈,要拂逆尺做什么?”
横行蟹道,“大和尚问题太多了,不嫌烦恼么?”言罢身形一抖,凭空多出六只胳膊,丫丫叉叉,凌空舞动,甚具威势。
三藏心道,“对方本是螃蟹,自然有八手。”
“两面三刀!”横行蟹新生六臂一齐挥出。?
三藏只觉劲风扑面,双手交叉前护,飘然向后滑出。心想,“他两旁各有三只手出招,发出风刃,自然是两面三刀了,更妙者,每股力道均不相同,或急或徐,或阴或阳,或刚或柔。”才刚落足,他在地上一点,又向后退去,如是者再,似乎余力未尽,非如此不能将之卸去,直退出五丈开外才立定身形。?
横行蟹道,“大师这一招退避三舍可利落的很哪。”
三藏一笑,“非打不可么?”“不打还对骂么,那成什么样子?或者长老念篇经文将我感化,又或者咱们一起坐下来聊聊人生?”
三藏道,“佛经虽博大精深,一时却也不能化去干戈,了道还须自悟。至于漫谈人生,此刻恐怕有些不合时宜。”
横行蟹道,“是啊,讲道理是打过之后的事情,若不打胜,谁将你说的话放在心上?好比小孩子犯错,母亲怎样温柔劝说也没效果,严父二话不说,乒乓俩嘴巴子,后面说啥听啥。”?
三藏道,“这是家庭暴力啊,很容易扭曲孩子心灵的,应该言传身教,以理服人才是。”?横行蟹连连晃头,“你这话可太不通世情了。岂不闻慈母多败儿,又道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只有打才是王道!一鼓作气!”说着单掌击出。
三藏呼吸为之一窒,只觉对方此次虽只一掌打出,力道比之方才六臂齐发也毫不逊色。心道,“此招名为一鼓作气,自是全力施为,欲毕其功于一役。所谓再而衰,三而竭,我若能接下这招,定可削其锐气,占得先机。”于是更不躲闪,双掌平推,硬生生接住。
一声轻响,两人各自向后退出。
横行蟹道,“再试试这招,余勇可贾!”说着又是一掌推出。
三藏心中一惊,不料对方打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招后,仍有如许威力,比之方才,凌厉尤有过之。暗自寻思,“他方才故意说一鼓作气,却是伏笔,好让对手全力招架,再突施猛手,其人貌似粗豪,心思却缜密。”
忽然,金光大盛,耀眼生花。
横行蟹转过身来,赞叹道,“金蝉脱壳,名不虚传。”不知何时,对方竟已绕到其身后。
“老人家过誉了。”?
“花开遍地!”横行蟹以手按地。
三藏见脚下生出个花骨朵来,含苞待放,足有吊桶大小,心下暗自戒惧。蓦地,花朵开放,分做两瓣,直如蟹钳,向其双腿夹去。他向后一纵,轻巧躲开,才刚落地,旁边又钻出一个,一时间轻响不绝,目力所及处的地上已遍布此物。那些怪花随波摆动,轻轻扣击,似欲择人而噬,一时却并不上前进攻。他身处花海之中,仍是镇定如恒,不露丝毫惊惶之色。
横行蟹朗声道,“平时飞扬跋扈或故作深沉之辈我见得多了,但能处变不惊的却没几个。哼,日常耍帅有啥用?乱极时站得住脚跟,才是真才实学!佛门的禅定功夫,果然不同凡响。”
三藏点头致意,却并不说话。心知对方长篇大论,无非乱己心神,等待时机,克敌制胜,那些怪花一旦攻击,自己或往高空躲避,或出手反击,其时难免露出空隙,为之所算。念及于此,双掌合十,神情肃然,宝相庄严,轻声说了句“放下屠刀。”语气温和,充满悲悯之情。
横行蟹见对方有所动作,便欲发起攻势,手才抬到半途,心中一震,霎时战意全消,只觉世上胜负荣辱,恩怨情仇,实在殊不足道,能这样活着便已知足,心中说不出的喜乐平静。然而转瞬便即惊觉,“糟糕,这可上当了。”再看时,盛开的花朵已然凋谢,随波而逝。?
三藏道,“逝者如斯,落花流水,终有去时,老先生何不放下呢?”
横行蟹道,“我并未拿起,何来放下?听闻法师以普渡众生为己任,这本非人力所为,又实无必要,我师何不放下。嘿嘿,你自己尚且不能堪破迷途,又怎么劝人,如何渡世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横行蟹笑道,“你们和尚一到没词儿时就念佛。”话音方落,已来在对方身后,右手扬动,“二月逆流!”缓缓流淌的河水在起巨力作用下,竟向反向涌去。
三藏并不回身,心道,“对方引起的水流果然是逆动,但为何名字中有二月呢,莫非是那时练成的以纪念?”想到这里,右臂反挥,“历史的车轮!”一只巨大水轮轧了过去。他喃喃自语道,“一切逆流,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碎,这是天道。”?
两股力量交织碰撞,但听嘎啦一声轻响。
察觉响动有异,三藏猛然回头,只见一地冰块,显然自己发出的车轮,已被逆流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