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姑娘怎么又流泪了?”耳畔响起宝蓝嗔怪的声音,接着就有一方柔软的丝帕自脸颊轻拭而过。
我睁开眼笑道:“好像是又做梦了。”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中午呢姑娘就这样了,那晚上肯定更加睡不好了,长此以往身体都带累的垮了。”
不过一句顽笑话竟引来宝蓝如此深远的忧虑,我笑叹一声不再多说,其实我近来的睡眠浅之又浅,连想要做一个完整的梦都不能够,通常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而醒来后想要忆起却又很难,只模模糊糊记得好像都是过往的熟悉面孔,有爹、娘、漪萝、沈骆岩、雪皇后、年年还有千露和亚飞……
他们全都笑意盈盈地望着我,然而我却不能回给他们同样的会心笑容,因为,在他们中间那张我最最想见的容颜怎么都没有找到,星慕,天上地下,难道我注定再也见不到你了?还是,你一直在孤独的无极冰渊下等我?
每每想到此,便有一种生,无可恋,死,奈若何的沧然无力感。
惟一一次稍长点的是梦见子母那回,梦里不知身何处,依稀是在云宫门口,又恍然是风涟楼外,地点上难以辨认,连人我也是听了声音后才确定是子母,我从来没有奢望那****引了萧天昊离开之后会有什么好结果,但也没想到会凄惨至此,那张原本美得惊天动地的脸庞被尖刀划得横七竖八,望之怵目惊心,她躺在我的怀里,形似油尽灯枯,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如以往那般不容质疑:“莲儿,子母眼下生不如死,痛苦得紧,你帮我一把。”
容貌毁了不打紧,至少命还在,我本来还因这一点心里略觉安慰,可此刻听到这些话瞬间又沉了回去,愈想愈不对,颤着声儿道:“子母,你……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被人施了咒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需得借你的血解开。”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听她又道:“等一下。”
“莲儿,咒术破除之时便是我消亡之际,因此有件未完的事便得托给你了。”子母边说边费力褪下手腕上的青玉镯放到我手中,“代我把这个给萧天昊,不必刻意相寻,若是有朝一日见到了便给他,若是见不到,就……”
“我会见到他的。”
我眼中含泪,望了那张新痕伴着旧印,甚至有些已经结痂的脸,悲咽道:“子母,你疼不疼?”
她苦笑一声:“心都已经不在了,又怎么会疼呢?”
“子母,莲儿不懂,这世间有很多事明明知道不可为,可为什么还有很多人偏要为之?”
她顿了片刻,凝视着我道:“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可不可为,只有值与不值,莲儿,往后你多保重。”
“值与不值?”我呢喃着这几个字,缓缓将手指伸到唇边,伴随着那一滴交融的血与泪,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不见……
醒来时手腕上便多了一只青色镯子,像是在提醒着我所希望的终究只是一场空梦。
“今儿个时候早过了,而且似乎有起风的迹向,还是先回去吧。”
宝蓝说着伸手来扶我,我站起身,没走几步又停住,接着回头望了一下,只见太阳不知何时隐了光芒,周围也由方才的明媚进入一片阴诲,我怔怔地看着,转身问宝蓝:“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约快到戍时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回了风涟楼,我依旧卧在躺椅上,宝蓝将四面开着的窗户一扇一扇合上,尽管如此还是能听到大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天气慢慢向着严冬靠近,以往轩灵的初雪时节都是在十一月,莫非今年要提早了不成?
正无头绪想着时忽见宝蓝凑到了眼前,神情怪异地看着我:“姑娘你怎么了?”
我不觉一怔:“怎么了?”
“刚才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一连说了三遍,你都没有回答。”
“哦。”我反应过来笑了笑,“我无所谓,随便你吧。”
“今日中午就没吃什么,正好昨日有宫外果农呈上来的新鲜秋梨,不如我现在就去给你炖一碗来?”
我笑道:“好啊。”
宝蓝便起身离开,刚至楼梯拐角处,我倾身叫住了她:“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愈发疑惑地看着我:“不是才说过了吗?现在最多戍时初。”
“哦,你去吧。”我复又躺下,宝蓝独自站在那里怔了一会,尔后返身慢慢朝我走了过来,“要不先喝点水?”
边说边倒了一杯,我接在手中,对着她道:“你顺手帮我这椅子往窗边挪挪,这屋里闷得很。”
她依言而行,之后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迟疑着下了楼。
与此同时我伸手推开窗户,风拂着脸庞而过,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玉落峰,光华盈盈中似是有点儿蓝光一闪即逝,我早就觉出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原来是应在了自己身上,从前我一直笃定自己会死在大仇得报的那一日,届时情形不是壮烈就是惨烈,未曾料到真正到了这一刻却是如此安然平静,纵观我这一生,因为过得颇有些磨难,所以一直卯足了劲在向命运讨个公道,从来忘了之于为君者第一要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可到了最后还能清醒的与这个世间告别,也算是没有被老天爷薄待了,想着想着眼睛慢慢的合起,手里的杯子“砰”一声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