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住手。”正苦苦挣扎时忽听从自己身上传来一个声音。
下一瞬我已知晓了是年年,自从祭了珀红珠后,人珠合一,悲天悯人的个性也就特别明显,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渡化一些小魔小妖,因此那时去忆情谷之前我特地在装着它的荷包口处加了道封印,按理说应该感识不到外面的事物才对,但如今居然能开口说出话,可见这白狸的魔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没人告诉你那个绿衣女子乃百年之前的妖后娘娘吗?那是妖后之力。”沉思间年年再度开口,“如果爆发出来的话牵连无辜事小,重要的是方圆百里之内,包括地下沉睡的,所有被封印的众妖都会被召唤而来,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我背上几欲出了一层冷汗,定了定神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把我放出来去渡化它。”
“不行,你虽是神珠但并非生生不息,耗尽力量去渡化它,那将来长渊剑怎么办?”
“师父你听我说。”年年换了一副口气道,“萧天昊如今还没有回归他的原身,长渊剑的封印也就不会破除,这一点你暂且放心,另外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萧天昊也不例外,谁说他重生后的记忆就只有怨念和痛苦?难道就一点快乐都没有吗?不会的,肯定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所以他成不成魔还是个未知,只要他不走极端,长渊也就不会随之成为魔剑,对于萧天昊只要他还有一丝人性我们就抱有三分可信,但是这只白狸承了魇魔之心的恶力,此一时彼一时,它才是眼下最大的祸患哪!”
听了她的话我混沌的头脑逐渐清明,慢慢伸手将贴身的荷包取了出来,刹那间红光漫天,那白狸见状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神珠已无声没入它的体内,只见它的神情也随之起了变化,先是惊疑,尔后愤怒加痛苦,接着几欲发狂般的大声嘶叫。
“师父。”正在此时年年的声音传来,“这白狸的魔性太深,我可能渡化不了它,只能暂且压制,你趁此机会把它灭了。”
我不禁有些心慌:“年年你骗我了对不对?你肯定一早就知道了此兽难以渡化,你……你现在怎么样了?”
良久没有回应,就在我愈加着急的时候她的声音再度传来,这回似是艰难许多:“师父你快点,再挨一会我非但不能压制它还有可能被其反噬,记住,破它额心……快……”
我这个一到紧急关头就慌神的毛病到现在也未改掉,也不过就须臾之间,星慕已挥着承魂剑冲了上去,一剑刺入其心口,那白狸彻底癫狂了,双目赤红,锋利的獠牙破腔而出,一个仰天长啸,星慕被掼摔在了地上,狠狠喷出一口鲜血。
“星慕!”
我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了,伸手取下光灵圣环嵌入三霄神杖顶部的圆形凹槽内,霎时整个杖身都涌动着蓝光,这个机关是我很早以前就发现的,但子母说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将两者合二为一,至于其中原由,她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此我未加犹豫地便将发着光的蓝杖狠狠掷向那白狸的额心。
如果当时知道这么做会致使五璃花绝于人世间这种后果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哪怕同归于尽,而听得后来的我这样说时,冰寰无奈地叹息,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随着一杖贯穿头颅,那白狸的气数顷刻而尽,慢慢化成了一缕烟消失在众人眼前,一同消散的还有我的三霄蓝杖,与此同时因魇魔之心破除带来了一阵强烈的波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皆被震出了数丈远,我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神杖消失的方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是空茫至极的无力感。
“莲儿。”
星慕的声音弱弱响在耳畔,我缓缓转过头去,中间隔了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却谁都没有力气挪动一步,看着他殷切的眼神,我努力绽放出一个微笑,然而笑容刚至唇边却倏然而止,在他身侧几米之外,一小簇赤红色火焰跳动得分外狰狞,魇魔之心虽已破除但还未完全灭绝,这火焰便是其余孽,斩草不除根的后果无疑等于咎由自取,可此刻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制止,想了想咬牙撑起身子,将头上戴着的五璃花环掷了过去,只见那火焰“噗”一声彻底灭了。
我放了心,身体重重往后一躺,就算是死,也值了,也可以瞑目了。
岂知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到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啊,快看五璃神木!”
我脑中一片浑噩,实在懒得睁开眼睛,但又觉得若不睁开看一下的话可能会就此错过至关重要的东西,于是勉强睁了一条缝,总算明白了他们惊声四起的原因,只见在正前方,那株无论何时看去都濒临枯萎的神之主木此刻俨然回春,冰蓝色的花朵沉甸甸开了一树,其华灼灼,光芒四射。
好美,我微微一笑慢慢闭上眼睛,却听周围再度响起惊喊声:“圣主!神木要断了!”
这回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多看一眼了,在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中好像看到才刚突现生机的五璃木自躯干中间裂了一条缝,与此同时开满枝桠的花朵也瞬间凋落,在一场漫天花海中我的身体极轻极轻,最后似是飘了起来,但要飘到哪里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其实意识全无也挺好的,心无旁骛,了无牵挂,此时此刻我只想放任自己贪图这一点舒适的感觉。
终究是天不遂人愿,不过片刻的安宁之后,我的脑海中不知怎地涌起了各种凌乱的画面,先是花园,后是水瀑,接着又是各式辉煌的宫殿,最后是状似很大的圆台,这些画面一幕一幕交织而过,期间伴随着一个哀婉的女声:
“英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说。”
“英绍,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一点点?”
“英绍……”
“情情!”
这惊天动地的一声“情情”似一道闪电,将我整个人瞬间劈活了过来,然而紧接着却被眼前之景吓了一大跳,我的身体是直直悬在半空的,禁不住望向死死拽住我胳膊没让我落入死神之门的那个人,果不其然,正是星慕。
我大抵辩识出了此时此刻我们所处的位置正是璇玑山顶的无极冰渊,冰寰明确警告过我不要靠近的地方,从云宫到山顶平时且需半个时辰的光景,如今他身受重伤是怎么追来救下我的?又是如何支撑到现在的?想到这我心头一紧,哑声唤道:“星慕……”
“谢天谢地,莲儿姑娘你总算是醒了,我可是再也撑不住了。”最顶上面却传来倾星的声音,“星慕你把她送上来吧,这白绫终究承不了三个人的重量。”
我循声望去只见倾星一手攥着白绫,一手拉着星慕,神色极是费力,于是在星慕一个松手上扬的同时挥出袖中蓝锻,紧紧缠住了顶部的冰栏,刚刚才稳妥却听倾星一声急呼:“星慕!”
我都还来不及细看,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却感觉一股沉沉下坠的重力,怔了片刻忽然明白应该是方才送我上来时他仅剩的一点力气被耗尽,此刻他的整个人乃至意识只怕都是模糊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只凭着我拉他而自身不使半点力,这是否意味着……
我刚刚还因得以脱离险境而燃起的一丝希望顷刻化为灰烬,眼泪也不可竭制地落了下来:“星慕……”
一旁的倾星大约也觉察到了什么,慌道:“星慕,你不能放弃,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以来都瞒着你,就是那年你与叶风随决斗之后跳下了长涯瀑布,性命垂危,我骗你说是我救了你,其实不是的,真正救你的人是莲儿啊,你饮了她的血,这或许也就是你为什么能破开五璃结界的原因,所以星慕,这一笔债没还之前你还不能死。”
听完这一席话,星慕睁开了一直阖着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很久都没有移开,那目光里的意味,我全都可以解读得出来,想要回应可嘴唇颤抖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任凭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你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当心爱之人就要在面前死去的时候,你除了想挽救他的生命还能有什么卑微的奢求?
又过了片刻,星慕忽然挣扎着倾身上来,我原本几近死寂的心忽然间狂跳了起来,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动也不敢动地看着,却见他轻轻在我的手背烙下一吻,尔后缓缓松开,与此同时瞳孔里的光也渐渐散了……
他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那一瞬,沉寂千年的璇玑玉落峰忽然飘下了片片雪花,晶莹剔透,冷彻逼人,飘进我的心里,从此再未曾融化。
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