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凡尘俗世,星宫连牢狱都建得比较人性化,虽然狭窄但却不潮湿,甚至还有一丝丝阳光透了进去,纷纷周身尚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萍儿殷勤地过去搀扶,却被她不悦地甩开,一个人自顾自地向前走了,萍儿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我:“这是怎么说?难道在里面待习惯了不想出来不成?”
我无暇理会她,跟出去追上了纷纷,她停下来愠怒地道:“我待姐姐真情实义,没想到从头至尾只是姐姐的一场计谋,可我不明白的是,姐姐既有夺冠群芳的本领,为何非要拉上纷纷做垫背呢?”
“我承认,在某些方面我确实利用了你,但不能否认我一开始的确是本着帮你之心,事情发展成今天这样我有很大责任,可是纷纷,你并没失去什么,你想要的不是都已经得到了吗?入宫,见星王,除此之外还有我这个姐姐,今天你也看到了,星王身边的人个个都非等闲之辈,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周旋开的?有我在身边,你反而会多一分保护,就譬如今天之事,我要是有恶意就不会救你了。”
听完这一席话,纷纷低头想了很久,最后认真地道:“姐姐,我想一个人走走,可以吗?”
我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落寞背影叹了口气,正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扑嗵”落水的声音,我心下一惊,赶紧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只见岸边已围了好些人,萍儿远远地看到我跑了过来,两手一拍道:“姑娘说巧不巧?我刚拐个弯到这里,就见纷纷姑娘迎面走来,低着头,也不知想着什么心事,没看到那路面有个豁口,结果脚一滑就掉了下去。”
我还欲近前,她拉着我道:“别担心,星蒙少主已跳下去救了,这星月湖可深得很呢。”
直到半盏茶的工夫过去了,那碧青的水面才有了动静,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将浑身湿漉漉的纷纷抱上了岸,不顾自己的锦衣华服滴答着水珠在第一时间把已半昏迷的纷纷放在地上施救,至于这方式,虽不怎么含蓄但无疑是最有效的一种,可纷纷显然无法接受,恢复意识后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又羞又愤,想也没想地甩了一巴掌过去,然后提着裙子跑了。
众人皆哗然,那年轻人也愣了,思索了一会后倒忍不住笑开了:“哪里来的野丫头,真是……”
说未说完忽然瞥到了站在一旁的我,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怔,尔后又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仿佛在想什么东西,最后摇了摇头离开。
这么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疲惫,入夜后,听着隔壁传来纷纷浅浅的呼吸声和萍儿微微的酣声,我了无睡意,索性披衣下床,一个人步出了陇秀殿,虽然茫茫的夜空无星也无月,但这宫中树木花丛皆隐着琉璃灯,所以一眼看去还是很明朗,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还有不到二十日便是九月十八了,在那之前我必得赶回云宫,结束一切,从前我日夜盼着那一刻,可如今一想起这几个字心情竟莫名地烦燥起来,甚至还有挥之不去之势,我无奈地闭了闭眼,正待返回,一转身忽见一个身影默然立在身后。
琉璃灯光的映照中,他低垂着眼眸,面庞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彩,察觉到我的注视,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深遂如远星,神情淡然似朗月,那微闭的唇中仿佛含了不能说出来的千言万语。
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忽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假如我和他之间没有隔着这重重恩怨,没有隔着这七年时光,没有隔着这爱恨交织,该有多好。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注意到我的失神,星慕上前了一步问道。
听着他如此温柔的语气,我不由自嘲一笑,也罢,隔就隔了吧,至少现在的我于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身份——薛含笑。
想到此便恭敬地答道:“民女初入贵地有些不适应,睡不着。”
他哦了一声,尔后道:“我也一样,不如你陪我走走吧。”
说着竟过来牵我的手,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得任由他牵着而行。
这一夜过去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琉金床帐,白玉枕席,处处透着雍容华贵,却又不失典雅,我半坐起身,忆及昨晚上发生的一幕心不由紧紧揪成一团。
或许是夜色迷离很容易让人感怀往事,星慕牵着我走到一处花圃前突然松手,紧接着双臂张开,像害怕我会离开似的紧紧圈进了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呢喃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我回拥着他,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手指暗暗结了个印伽,口中却柔声道,“没想到星王还是个念旧之人呢?”
“不。”他低声反驳,“我欠她的太多,从来都不敢去念旧,我只是想她,疯了一般的想她。”
我心念霎时一滞,原本已握在手中的三霄蓝杖忽而变得透明,与此同时体内运了一半的真气刹那回逆,眼看就要逼近脏腑,我赶紧用师父密授“净梵心经”进行调息,却不想这样一冲一撞之间头脑昏沌不堪,身子一软竟晕倒在他怀里。
照此猜测,那我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十有八九是星慕的寝殿,我起身穿上鞋走到窗边一看,只见奇草仙藤,异香阵阵,果不其然,正是明紫殿。
“咦,人呢?”正在这时,门口忽传来一个疑惑的女声。
我见她手里端着盆水加些洗漱用品,料想着一定是星慕身边的侍女,便走过去道:“你是在找我吗?”
她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你醒了?那过来梳洗吧。”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听罢把梳子拿起来,用颇为无奈的口气道:“虽然我琉华也不习惯侍候陌生人,可星王的命令也不敢违抗呀,过来吧。”
我依旧站着没动,笑了笑:“还是算了,我不习惯让陌生人侍候。”
听罢这话,她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了我一回,我毫不避讳她的目光,自顾自坐到镜前:“如果星王对你有所责罚,我来承担。”
她面上终于挂不住,放下梳子转身就走。?
“等等。”我叫住她,“且问你一件事,昨晚既是我睡在了这儿,那星王他……”
“怎么,你难道以为星王会对你图谋不轨不成?”问话的明明是我,她倒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想了想,莞尔一笑,“你不用担心,星王昨夜是宿在圣女那儿的。”
我认真地梳着头发,没有作声,她像打了胜仗似的扬起灿烂的笑容,抬脚走了出去。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尽兴地照耀着大地,出了明紫殿往左拐是一条花荫小道,盛开着各种花朵,姹紫嫣红,清香袭人,道路两旁有不少宫女丫头驻足观赏,笑声阵阵,我一走过去,她们的目光纷纷向我看过来,不时低头窃窃私语。
“站住。”我正旁若无人而行,忽听背后这一声刺耳的喊声。
慢慢转身,只见一行站了三人,除却素女和她的侍婢,那个身着繁复艳丽衣裙的女子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哦,是了,新晋舞灵罗珊儿。
其实若不是她们的脸上均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此刻人比花娇,倒是一幅养眼的美图。
“这大清早的,你怎么会从明紫殿中出来?”
就是有这么一种傲性天成的人,自生来便不知温良谦逊是怎么回事,若是换作以前我必得与之好好耍耍嘴皮子,可是现在,年龄渐长,其它的倒退回到最初,实在懒怠费那个工夫,本欲转身就走,可思量着她必不肯罢休,踟蹰间忽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因此手一指便道:“她想必清楚,你不妨问问看。”
三人同时回身而望,只听素女高声喊道:“琉华过来。”
远处的女子身形一顿,像是不愿意,却又不得不走到她面前:“见过素女。”
“这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你们那里?”
琉华看了我一眼:“是星王昨夜把她抱回来的。”
“这么说,她是宿在了明紫殿?不对呀,那星王呢?他去哪儿了?”
“这……”琉华呐呐了一会,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到底怎么了?说实话!”素女急着知道答案,不耐烦地吼道。
“星王也在房中,凌晨时分才离开。”琉华一口气说完,满脸泄气,再也不敢多看我一眼。
“你……”素女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俏脸涨得通红,顿了一会转身大叫道,“昭光呢?昭光哪儿去了?我得找她好好问个清楚!”
边说边远去了,余下的几人再也不敢耽搁,即刻散了,我转个身继续前行,但见花气袭人轻风拂面,入了星宫以来第一次觉得满心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