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空旷的黑夜略显寂寥,我一边叹着好险一边在一处宫殿门口站定,刚喘匀了气儿便听身后悠悠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怎么不走了?”
我只觉脊背阵阵发凉,好半晌才艰难转过身,生挤出一个笑容:“监正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一面在心里盘算如何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脱身。
“刚才的剑舞令人称绝,可见顾教习教导有方,不知何故离席?”
星慕双手抱胸站在两步开外,那面貌恰被一片阴影所挡,加上今日着了一身墨衣,衬得周身的气质较平常愈加邪魅迷人,我不由多看了几眼,哪知下一刻他忽倾身到了身边,敛正了神色:“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说前朝一位官员曾在某次国宴上携妻子参加,不料其妻不胜酒力,略喝了几杯竟当着众人的面撒起了酒疯,满嘴胡言乱语还顶撞了国君陛下,结果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自此以后蜀国便明文规定,凡家宴国宴女客一律不得饮酒,所以眼下我说想出来醒个酒透透风的理由是不成立的,偏偏环境又失利也无花无月可赏,琢磨半天,只得鼓足了勇气,沉声道:“我是来方便的。”
他眉毛一拧,继而一松:“你确定?”
我听得话中有话,遂偏着头定睛向那扁额一瞧,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是昊清殿哎,象征大蜀威严风炀平日用来会见朝臣和接待外国使者的蜀宫正殿,我扶着廊边的柱子勉强稳住心神:“说错了,其实我已方便过了,但不知怎么迷路了,结果就到了这里。”
边说边一脸诚恳地看过去,星慕“哦”了一声,接着道:“刚才我和一个宫女在那边说话,恍惚中看到一个人影过了这边来,是不是你?”
我简直有想大声喊出“那不是宫女是仪妃娘娘我都看见了”的冲动,可一对上他的眼神这种冲动立马就烟消云散,于是果断否认:“不是。”
“那个宫女以前在弘王府当过差,我在府上住着时她服侍过一段时间,所以见面不过略问候了几句,她走了以后我又遇见了仪妃。”星慕自顾自地说着,还叹了一口气,“仪妃娘娘是我的旧识,也是我如今在都城唯一的故人,谁知偶尔见面说几句话却还被人误会了去,真是人心叵测啊。”
我不禁瞪了他一眼:“谁误会了,是你自己多心了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根本没有往别的方面想,所以你也别多想了。”
他“唔”了一声,抬头正视着我:“这么说刚才跑过去的人真的是你了?”
我眨巴着眼睛,连带他的祖宗都在心里骂了一万遍,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承认看他能奈何时,却忽然被他伸手拽进了旁边的侧殿,同时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心下明白,便很配合地一动不动,殿中燃着微亮的烛火,果然不多时就见门壁上映出两个人影,
“刚才好像听见说话的声音,怎么过来后就没动静了,是不是听错了?”
“极有可能,反正筵席也散了,赶紧将这门锁了走吧,说不定还能喝上几口剩酒呢。”
弄明白只是两个当值守卫的内侍,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问号,我们为什么要躲啊?
我以为星慕既然能在关键时刻不慌不忙地拉着我躲起来,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带出去,哪怕后来出了个门被锁了的变故,依他的性子也定能想出办法,可等了大半刻工夫,除了和我并肩坐过一小会之外他连句话都没说,连我打了数声哈欠也无动于衷,反而认真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我也承认这间侧殿的装修着实气派,明光耀眼的,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对不对?我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便起身走到他面前:“我要睡觉。”
他一怔:“什么?”
我头昏脑胀,眼皮也没抬地道:“我想回家睡觉。”
他看都没看我:“门已被锁,等等吧。”
我苦着脸道:“到底要等多久啊?你不知道我一旦错过了困头儿,整个晚上都很难再入眠的。”
他依旧没回头:“大概子时以后吧。”
我彻底无语,见他不停地拍拍这摸摸那的,便忍不住问道:“你找什么呢?”
“没有什么。”
“你到底找什么呢?”
“我说了没有什么。”
“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
“所以你的意思还是在找东西了?否则干嘛说不需要我帮忙?”
星慕终于顿住抬起了头,我神情认真且无辜,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尔后走过来一个伸手将我推倒在地,我猝不及防之下后脑勺被磕得生疼,刚预备开骂,却见他紧跟着倾身过来压在了我身上,我被他的这个举动吓得困意登时全无,瑟缩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你想干什么?”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还困吗?”
我紧紧提着的一颗心旋即放下,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妈的!就算是别有用意也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好不好?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他幽幽开口,声音魅惑到几乎可以勾人魂魄。
我沉着而又冷静地道:“没什么,你可以起来了。”
他非但没有起身反而还近前了一点,这下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我不禁皱眉,只听他低低地道:“香囊怎么没戴?”
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只得诚惶诚恐地答道:“收在床头柜第三层的红色锦匣中最边儿上的一个小格子里。”
他点点头,继而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真喜欢我?”
关于这个问题,父亲曾后知后觉地问起过,明姑也半信半疑地打探过,均被我油腔滑调地否认了,如今正主亲口相问,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我有些发懵,不是,就等于直接承认了那天是拿人家当挡箭牌,是,虽然我平时脸皮略厚了点,可这种情况下这么一个字我还真说不出口。
踌躇半天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身边有一个叫年年的侍女你晓得吧?”
对于这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淡淡“嗯”了一声,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告诉你她对我可忠心了,就算把蜀宫翻个底朝天她也一定会找到我,不过以她的性子难保不去叨扰陛下,你也知道,陛下出行必定会有大批侍卫跟随,这筵席刚散不久,人也不知都走净了没有,万一要是让他们看到此番情况,会作何感想?”
我本意是提醒他我们眼下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妥,为了大人您的清誉赶紧将我放开乃是上策,结果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响动,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以风炀为首,依次是我爹、仪妃、漪箩以及方才筵席上大部分人皆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知作何感想。
“你的侍女果然称职。”星慕丢下这句话,转身从容不迫地向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