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是权佑。
我知道你讨厌我,其实我不在乎这个。
如果你很好奇我做这些是为什么,我也不介意告诉你,当然,假如你愿意听的话。
故事的源头很深,你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行。
父母离婚的时候,智秀10岁,我12岁,我们两个判给了妈妈。
刚开始一切都挺好的,直到我妈妈开始狂热的喜欢上那个舞台剧演员,一切都不同了。
有天下班后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我问她怎么了,她告诉我,晚上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于是晚饭后她带我去了一家剧院,剧院里正在公映一部罗曼剧,舞台上的男主角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
那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每一个舞蹈动作都完成的干脆利落。
腾空,旋转,把女主角拥进怀里。
我认认真真的看,耳边突然响起妈妈的声音:“权佑,就是台上那个男人,我要跟他结婚了。”
她容不得我说什么,像在宣告一件特使她骄傲的事。
她说她一直喜欢的都是那种英气勃发、会发光的男人,他温柔,体贴,还会令所有女人痴狂的舞蹈,所以他们相爱了,她要嫁给他。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说实话,我懂事的早,她要嫁人这件事我早就有了准备,但是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她的下句话:“成了家之后我就不经常回来了,小秀要麻烦你照顾,如果权佑你想要发展什么特长的话,就学跳舞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的一句话云淡风轻,她根本不记得我还是个孩子。
她叫我照顾智秀,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全然忘了对于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她是一位母亲。
我以为她是开玩笑的,但好笑的是,她就真的没再回来过。
生活费照常给,学费照常交,甚至连我们家长会她都十分准时的出席,这并不算什么,因为她消失的也十分准时。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发现我妈妈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除了我们兄妹生日或者必须出席的学校会议,她从没露面过。
智秀总是哭着喊着跟我要妈妈,我找过好多借口保护她的童年,最终还是瞒不过学校的流言蜚语。
她有一天放学哭着窝进房间里,支支吾吾的说同年级有一个学生的妈妈和我们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第二天我就去看了那个人,和我一样是个男孩儿,我到处打听才知道,他舞蹈跳得特别好,和他爸爸一样棒,他后妈也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宠着他。
一种空前巨大的屈辱感和恨意在我心里泛滥,我和智秀两个人比不上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重要。
简直,可笑至极。
男生一定都有种不甘于人后的攀比欲。
妈妈到底是谁的我清楚的很,我想把该得到的关心夺回来,哪怕是为了智秀。
为了见妈妈也好,为了战胜那个无形中已经超越我的孩子也罢,我就这样开始跳舞。
那时候我已经十三岁,错过了接触舞蹈最好的年纪。
吃力,吃力,吃力。
疲惫,疲惫,疲惫。
汗水,汗水,汗水。
你不会明白十三岁的我有多累。
可人一旦有了执念就是支撑你走下去的动力,渐渐地我忘了一切,心里仅剩的三个字就是:超过你。
我要超过那个舞蹈在我们的年龄段已经登峰造极的男孩儿。
我必须证明自己足够优秀,绝对不是什么没人要的可怜人。
恨由爱起。
若我爱妈妈是因为她给了我生命,那我恨她就是因为她让我活得太累了。
我经常用自己有个可爱的妹妹安慰自己,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就必须保证智秀的如初。
我告诉智秀如何去爱,我把我已经做不到的都教给她,我让她代替我去爱这个世界,至少我还能保证让智秀单纯。
于是,四季不停轮换,时光暗自交替。
15岁,我拿到了第一个有影响力的舞蹈大奖。
参赛的还有那个男孩,他黑脸拿到第二名的时候我站在一边,心里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快感。
二年不喘息的努力,值。
在这之前,他还是见到我冷嘲热讽的王者,在这之后,他不过是我之下的losser。
值得一提的是在家属区我看到了妈妈,她第一次主动走向我,拥抱我,而忽视了身旁那个第二名。
第二天她就回家做了一桌好饭,摸着我的头说:“权佑做的好,就是要这样不断的努力,朝更高的位置冲击,这样妈妈才会觉得骄傲。”
看到这里你明白了吗,舞蹈,是让被丢掉的我和智秀重新被捡起来的东西。
没了它,我们不过是没人要的拖油瓶,再说难听点,是垃圾。
她还是不常回来,但是比起之前的不闻不问,我和智秀已经满足。
我依旧在努力,每次我比赛她都会亲临现场或者守着电话等我的好消息。
然后渐渐的,她也会向周围的朋友炫耀:“我儿子权佑拿奖拿的手软,任何比赛只要我们权佑在,其他人根本没机会。”
她不再忌讳告诉别人我和智秀的存在,甚至在节假日的时候她还会接我们到她的新家去玩。
直到十七岁那年,我带病比赛跳错了舞步,只拿了第三,她冷脸大半个月,才让我想起她不过是因为我有价值了才施舍我关心。
这让我更加明白了自己要做的,就是不断的跳舞,一直跳下去,跳到她看腻了,指着我说:“好了,可以换别的了。”才停下。
可我停下的太早了。
2012年的洛杉矶舞蹈大赛,注定了我的终结。
那天是我生日,直到上台前的最后一分钟,我都在等我妈的电话。
她答应我要来的,她亲口说的我生日所以一定会来。
我茫然的看着台下,心想她一定就在某一处看着我——
然后音乐声响起,然后升降台升高,然后我重重的跌下。
哪怕是身体落地的那一刻我都侧头看着观众席。
一声闷响:我从小到大摔倒过很多次,但这次最疼。
我究竟伤成什么样子,让我这样告诉你。
上身加下身一共断了17跟骨头,包括舞者最致命的那几根,一起断掉了。
手术之后医生告诉我今后不能再跳舞了,你一定不懂这意味这什么。
这意味着我的尊严,我的亲情,我的价值,我一直以来的执念,全都散了。
你会想问,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
那些等着我出丑的人可以肆意的取笑我了;
我靠着奖杯勉强支撑着的亲情结束了;
我的价值,随着一句不能再跳舞了就这么溜掉了;
舞蹈,是让被丢掉的我和智秀重新被捡起来的东西。
没了它,一切都是一盘散沙。
永远不要质疑这句话。
第二天我就打电话告诉了妈妈我不能再跳舞的消息,她原以为我又得了奖,听到我以后不能再跳舞后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后来,没有后来了。
我再也没有打通她的电话。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我解释为什么没来现场看我比赛,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从一个带大妹妹的哥哥,到一个拖累妹妹的残废。
从一个拿奖拿到手软的舞者,到一个最基本的舞步都不能再跳的残废。
无论前者怎样令人骄傲,后者都可以总结成残废二字。
这就是我活了二十年后赢来的人生。
我,什么都没了。
关阿暖再次来我家的时候,完全是个巧合,我才对她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那天她支在窗前对着窗外发呆,我自己都不知道站在门口看了她多久,她才满脸错愕的发现我,叫了声:“权佑……”
怎么说呢,她给我的感觉真奇怪。
但有一样东西很确定,那就是她眼中闪烁着的星星之火,是信仰的光芒。
关阿暖身上满是我已经失去的东西,于是,我第一次有了撕碎她的想法。
千万别觉得我在开玩笑。
之后这种想法越发强烈,我就真的那么做了。
我想过好多种方法,我想找一种最干脆又不疼的方法结束她,如果太痛的话,我也心疼。
我前面说过的,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如果你问我奇怪在哪里,那么我会告诉你,其实我动摇过,心软过。
有一天关阿暖坐在餐桌前捧着杯柠檬茶,瞪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家柜台上放着的微型石刻,猛地让我想起了和她的初次见面。
那天阳光出奇的好,她提着大大的行李箱跟在智秀身后,踩在首尔这一片土地上,也是这样好奇的四处乱看。
我不骗你,我那时觉得关阿暖是我见过最干净无害的女孩。
你可以称那感情为悸动,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在想起这些的时候心软了。
但很快我就把这些抛在了脑后,我的世界太寂寞,没有人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极端。
这些不发生在他们身上,其他人自然不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你可以把我的行为理解成需要一个人感同身受,我急切的需要一个人进入我的世界。
所以,我向关阿暖伸出了双手——
来吧,欢迎进入崩坏的世界。
让关阿暖喝下混有强力胶的提神汤之后,我想要解脱。
死,是让我重生的最好方式。
我做不到自杀,做不到把智秀一个人丢下来。
所以,让法律来做,也算是我教给智秀的最后一件事:
罪人就该死。
即使法院判了无期对我来说也是好的,我能安安静静地过下半生,也算是救了我。
我一直认为智秀会把我送进监狱,但她没有。
她第一次那么用力的打我,第一次在我面前骂出一串又一串脏话。
她抱着我的脖子说,她恨死我了。
恨我,却跟鹿晗撒谎。
恨我,却瞒着关阿暖的秘密绝口不提。
恨我,却一点都不含糊的照顾我。
也许她真的恨我,可就像我说的那样,恨由爱起。
爱和恨是成正比的,这种东西,千万不要去怀疑。
就让她这样恨着我吧,恨到她后悔了,把我送进监狱的那天。
我一直觉得那天不会远了。
也许未来,我眼前突然闪过关阿暖的笑颜还会红着眼睛感叹这真是一条早逝的生命。
也许未来,我突然记起初见时的她还会暗骂自己当初的狠心。
也许,还有很多也许,
我只想把一切交给时光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