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帛布缓缓展开,绣琅凤帕,凤冠霞帔,莫日见到她的长姐眼里有些得意的浮起一丝柔情。
不敢想,长姐大婚之时的盛况,在漫天花雾中,她依旧以一个陪衬的身份远远地目睹着他与长姐执手承欢。
除尽穿过落雪地面的枯黄草屑,颜妖妖静静的立在岸边,体味着细细流水,层层碎雪,磨进她的手指间,那种让人痒痒的痛,深刻得让人渐渐麻木。
流水依旧,流连于梦桥桥底。
悠悠于天地间,云翔浅底,沙鸥翱翔,两岸迭起叠叠诗意。
轻轻的移了一步,她独自抬手将残雪从阑干上扫去。
几尺之外,段干容与一身素色华衣,卸去了终日里包裹得严实的狐裘披风,堪堪的站立到她的身前,淡淡的笑着,“公主唤我来,何事?”
冷不防,身后传来温润如玉的磁音,颜妖妖倏忽间回首,见他移步到她身旁,眼底还遗留着一分小小的惊异。
她本以为,即使她亲自到行馆邀他相见,他也不会轻易答应,或者是根本就不会在意。
却不知,他当真来了,而且没有带任何侍从。
手中的残雪尽数落于四面,空气中,散开的气息清清凉凉。
段干容与陪着颜妖妖静坐在长亭的亭宇之中,面前的梦桥一片碎月静好。
不知晓她要与他相谈何事,但是拈指算来,他与歌儿的大婚之日已经屈指可数,或许,她是不舍让她的长姐离她远去,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心智未全的小姑娘。
段干容与遥遥的向她看过来,一双眼烟波未起。
她倏忽间羞怯一笑,纵使她知晓她的笑抵不过她长姐那一笑倾人国。
于心中坚定了刚刚萌生的念想,微微瞌上双眼,屏了一口气,随后便是七指玄琴的袅袅迷音。
“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
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曼妙的琴音,纤指轻拨,长亭下,碎雪絮絮随风飘零了一地。
段干容与送到嘴角的酒盏微微一滞,抬脸,望着石桌上轻抚琴弦的少女,隔着空中蒸腾的白雾,似观望一帘玉卷画笼,朦朦胧胧,辨不清她曲中的意图……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忽然停下,断断续续的琴音渐渐销声匿迹。半晌,再没有迟疑,她终究说出了掩埋在心谷将近三年的脉脉低语。
段干容与慢慢将杯中的酒水饮尽,合上眼眸,若有所思。
随后,长长的一声嗟叹,原来,她对他,一直含着这般的心思。
可是,他于她,是将成为她姐夫的人。在他眼中,她不过是歌儿的小妹……
段干容与的笑意渐渐消去,眉头微蹙着站起身,径直向着来处而去。
没有任何言语,他就从她的身旁擦肩而过,她抬手,却无法阻止他一步步远离,远离她的生活……
一滴清泪,默默地从眼角滑落……
那种抽尽了力气的痛,从心谷一路蔓延至血脉各处,她已然,不能承受。
迈着恍惚的步子,也不知是撞到了什么人,她只是听得一声脆响,然后她被面前之人的力道推到了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燃烧着,抬手捂住左脸,手上却已然没有了纱绸的触感。
慌忙的捡拾被揭落在地的面纱,不敢抬首,不敢撞上长姐那双怒火中烧的杏眸。
“本公主可真真是在身边蓄了一只白眼狼,可真没有想到,小妹竟敢对容与有这般不知羞耻的肖想。”
颜歌舞身侧的侍女在一旁环着臂冷冷的望着,那双眸光不定的眼泛出的寒光让她顿时了然。
果然,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有暗处的眼睛,不管她是否愿意,她都只能成为她长姐操纵摆弄着的玩意儿,或许连玩意儿也不是。
倏忽间高声轻笑,带着颜歌舞觉得异常刺耳的声调,颜妖妖打理好拾起的面纱挽扣,然后一脸无惧的面向她的长姐。
面纱蒙上了细细的尘土,可她并不在意。此时,颜歌舞打量着她,突然认为扣在她脸上的面纱与她无比的般配。
“果然,小妹还是躲在污垢的面纱下才好。别到处去惹眼,让本公主难堪。”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颜妖妖听得明白。颜妖妖的手心被指尖划得有些发烫,生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来。
从小只能隐忍,因为若她不如此,她就会被逐出这座华丽的殿宇,在街头流落,甚至熬不过一个姜国的冬天。
而今,她不想在这般的活着,真的不愿意……
“别在这里碍着公主的眼,主子说了让你就在殿外跪着。”
侍立的身侧的侍女得到颜歌舞的示意斜着眼挑眉看向她,而她的长姐已然进入了殿内小憩。
眼里带着积蓄已久的嘲讽,她就一直跪着,跪在漫天飘雪的殿前台阶上,然后,细数着雪绒花融化了几许,直到虚度到月上梢头。
她的长姐始终没有让她起身,凝视着面前这道紧闭的殿门,她知晓她的长姐怕是早已经遗忘了她的存在了。
宫灯高挂,拖着已经麻木冻坏的双腿,颜妖妖踩着一路积厚的深雪,在潮湿的鞋面上瞥见了枯死的花叶。
毫不留情的抖落鞋面,她从殿门转到了回廊。
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仙异之事,灵异鬼怪向来都是传言。可是,谁又来向她解释这亲眼目睹的异象。
柔柔呜呜的北风,暗淡的月光踱歩在殿宇屋檐上。陌影飘飞,几个瞬间,绚美至极的车轿已然旋落在地。
精雕细琢的车身,在月色洗濯下的银色流苏,直直的站立在轿子两侧的无脸、表情呆滞的陌影人……
一切都已经脱离了她以往的认知……
抬轿的影人脚步虚浮,身旁的轿子竟倏忽间移到了数百米的殿门前。
像是故意忽略她一般,没有人在意躲在殿宇回廊暗处的她。云烟缭绕处,陌影人压轿,一抹炫白突然跳进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