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雪绒花,悠悠然的翩跹至姜国的疆域,富丽堂皇殿宇恍惚间冰雕玉琢成人间仙境。
川流不息的人群,哒哒而来的马蹄,远远传来骏马的嘶鸣,轻轻地扣在深寒的冬季,扫却了偌大宫廷的冷寂。
宫殿玉阶上徘徊的女子,曼步飘飘,倩影婆娑,雪色的袖口白绒轻掩,后肩垂落的狐裘披风翩翩落地,一个转身,腰际自然低垂的银色流苏,倏忽间飞快的流动。
“公主,你心心念的人已经进宫了,这会儿,该是正在正殿面圣了。”台阶下的侍女看着自家公主如此心焦却羞于颜面不敢前去与心爱之人相见而妄自在这里踯躅犹豫不决的样子,突然轻声一笑。
那笑中透着的打趣,让遗世独立的女子顿时娇羞了容颜。
“真是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这般戏弄你家主子?”隔空传来的声音若出谷黄鹂清脆婉转,虽然隔着一层突兀的假山,但也能猜想得到面前的女子必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躲在假山后的少女,注视着宫殿前那女子幸福而充满憧憬的杏眼,搭在假山一处的手指渐渐深陷进细细地石缝之中,指甲划出了道道细痕。
这次,身为奕国皇子的段干容与,奉上了奕国最隆重的聘礼,汗血宝马一千匹,夜光宝珠一千斗,还有其他的稀世珍宝,希望求得姜国皇室正统嫡女的垂青。
俾众周知,姜国皇室现今只有两位公主,除了她,便是她时时刻刻也不敢遗忘的颜歌舞。
“歌舞倾城妖无盐。”
世人皆知,姜国公主颜歌舞,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而姜国公主颜妖妖,名曰妖娆却实则无盐。
皆是姜国史上最出奇的公主,因为容颜之差,境遇自然是云泥之别。
姜国皇室正统嫡女,从来都只冠上了她的长姐颜歌舞的芳名。
伸手覆上了脸上掩面的面纱,拂过之处是她与生俱来的耻辱,那面纱下的左脸颊艳红的胎记让这宫墙内所有的冷嘲热讽都悉数刻进了骨髓。
抬手将落下的冰冷的雪花使劲的抖落,右手手指却一直紧紧攥着一支已然干瘪的雪莲花。
那是她与段干容与初相见时他赠与她的。快要脱落的花蜕,依稀辨得出旧日胜雪的影子,孤寂而陈旧,代替了她的心,一锁就是三年。
这朵雪莲花,关联了她的命,他对她的独特用心。
所以,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长姐颜歌舞顺理成章的夺了这一切。
低下头,任由北风无情的将肩上的雪花拂到地面上,她只是紧紧的抿着唇望着台阶上那一抹丽影,双手握紧到指尖泛白。
姜国的深雪冰封了整个宫殿,而初日的光影透过枝叶绒角,缓缓地浸润了那道朝宫殿徐徐而来的颀长身影。
颜歌舞身侧眼尖的侍女了然一笑,掩着嘴悄悄地退了下去。
身后,玄色深裘中半敞的锦袍微微轻移,修长的手将一支翡翠花簪斜斜地插进了面前女子的云鬓。
松开手,段干容与温温一笑,“歌儿果然合适。”还没有等她回应,衣摆垂动,斜斜地伸出手,将一眼惊异的她揽入他的臂弯之中。
颜歌舞蓦然转身,杏眼朦胧,恍若一泓秋水涤荡在他的心谷。
正对上他那一双深沉微敛的眼眸,颜歌舞顿时一脸娇羞,红透了笑涡。
望着那个毫无留恋的背影,颜妖妖轻轻的合上了想要唤他的嘴唇,眼光里有泪花隐现。
回想起大雪霏霏的那一天,正是雪莲花悄然盛开了日子,她站在宫门前局促的寻找着长姐的身影,却无意间撞上了他的视线,那时的他,依旧是深色玄裘加身,站在长姐的身边,笑得温文尔雅。
长姐身着华美白衣,额头点染了桃花妆,立在雪中,雪绒花洒满了头,年轻的段干容与看向她时,眼神溺满了温柔。
那一刻,是她此生最憧憬的一瞬。然而,他发现她的存在,只是因为长姐高调的将她推到他的面前。
她是姜国史上最丑的公主,所以,她窘迫着躲避着他看过来的视线,而他,却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嘲讽和不屑,缓缓站立在她的身前,然后她的手中就多了一支盛开正艳的雪莲花。
他的温玉笑面,一时间,晃了她的眼。
那年,他已经笈第,而她,刚刚攀上豆蔻年华。从那时起,她的心谷就已然悄然种下了一株常开不败的雪莲花,伴着她沉寂了三年。
而今,三年已过,她却只能在长姐的口中得知他的近况,然后强颜欢笑的应和着长姐即将成为奕国皇子妃的美梦。
如同一场泡影,她向来只是离他遥遥的,远到再不可及。
细雪密密,已经到了晌午后,恢宏的宫殿因为段干容与的远道而来,扫清了以往的孤寂冷漠。
御书房内,铜鼎里徐徐燃烧香饼而冒出的清烟袅袅上升,龙涎香的芳香馥郁,淡淡缭绕在殿中,有说不出的安神惬意。
段干容与却微微的皱了皱眉,手中持着姜国皇帝龙长烈的回礼礼单,指节轻轻的敲过桌案,笑得有些无奈,“皇上,这是何意?”
望向远远端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子,明黄色的龙袍加身,一张脸剑眉星目,眼里却时时带着帝王谋算。皇家联姻,向来就是关乎政治利益的公事,所以,龙长烈又怎么肯就这般轻易将他貌美如花的女儿下嫁给他段干容与。
龙长烈看重的是他奕国的疆土和财富,一份回礼自然就暗示了他段干容与需要拿出更大的诚意。
没有再多的言语,段干容与见姜国皇帝已经心意昭昭,倏忽间了然一笑,又是亲口许下了以三城作为迎娶公主之聘礼的承诺。
偌大的书房内,龙长烈笑得很抒怀,而段干容与,眼底却没有纳入任何情绪。
三座城池,对他奕国而言,不过是一粒尘土。可是,在老谋深算的龙长烈眼中,却可以作为一道屏障,成为用来占领奕国疆土的跳板。
姜国的深冬秀色可餐,窗前飘飘洒洒滴落的雪花,不经意间落在了铜镜前端坐着的女子的肩头。
颜妖妖替梳妆台前玉面焕然的颜歌舞贴好额间的花钿,对着满笼的珠环玉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这样便好了,容与他不喜我太过浓妆艳抹。”颜歌舞的声音轻灵悦耳,伴着身旁侍女的娇笑,轻轻滑过她的耳际。
颜妖妖当真放下了她刚刚捻起的翡翠簪子,而在镜中精心打扮着的女子一眼便认出了这簪子是段干容与前几日送与她的,下意识的娇喝着站起身从她手中拿过翡翠花簪,“这岂是你能够碰的。”
宝贝着将它放在绯红的匣子里,倏忽间眸光一闪,又将簪子寻了个显眼的地方斜斜地插进发隙中。
颜妖妖咬了咬下唇,对刚刚长姐的行为隐忍着忽略了,勉强一笑,“长姐戴上它,可真是与众不同。”
向来就不受皇帝待见的颜妖妖,一直在颜歌舞的身后生活着。每每她想要避开世人,她的长姐却理所当然的将她推到了刺目的阳光下,暴露在众人面前,让世人都无法忘记她与长姐的关系,让世人都明白什么是绿叶衬鲜花,云与泥的天壤之别。
看人眼色,受人嘲讽,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她只能蜷缩在颜歌舞的光华下,在她的长姐怜悯心泛滥之时才能活得正常一点。
四时花色,都成为了颜歌舞的陪衬,她与生俱来的高傲却容不下另外的绝佳。让颜妖妖时时刻刻在她左右,她总是能够找到步入云巅的畅然。
颜歌舞巧笑嫣然,然后故作亲切的拉过颜妖妖,让她随意在首饰匣中挑几个称心的首饰。
她高扬着柳眉,嘴角含笑的告诉颜妖妖,当她大婚之时身旁的人怎能如此寒酸。
是啊,怎能如此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