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春雨又开始洒落,淋漓不肯将歇的雨打叶声让人不禁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晚春新雨涤叶嫩,宫深旧城不寻人。”
此刻的范仲身居太傅一职,身旁的太子殿下正在温习昨日他所教授的知识,而他却望着窗外征征出神。飘雨从外飞来湿了桌椅,便是衣襟也有些许被打湿了,只是他却没有去关上那扇窗的想法。
坐北朝南的屋舍,面北而开的木窗。在此处举目的话能否让自己的视线穿千山越万水的看到齐都临淄?“初见尚还只相谈,而今阔别满相思。”
听说你成了王后,同一座宫宇却不同的身份,不知而今你是否过得还好。
“太傅,您说父王他对我为何越发的不喜?”朗朗读书声断,一直在一旁诵读诗篇的太子放下手中的竹简开口向范仲问道,如今依然十五岁的他虽然面上还带着褪不去的稚嫩但是行事已经越来越沉稳。
帝王家的子嗣是没有什么欢乐的,从出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有着最直接的任务,登上那张金龙盘踞的宝座。楚国的王后去的早,当今楚王又不好女色,故而楚王的子嗣不过当今太子和他的幼弟两人。
霖妃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照说周礼虽崩但是在传位这样的事情上各国君王还是秉承着传嫡不传次,传长不传幼的教条。何况二王子年幼全不存在相争的可能,但是太子如今却屡遭楚王不喜,而今更是被禁足此间交由范仲教导。
“太子无需多虑,一国之储所怀当是天下,楚王的训斥处罚不过是希望太子能够早日成就大器。”听到太子的问题范仲却没有用心的回答只是寻了句冠冕堂皇的话准备搪塞过去。
“太傅何欺学生年幼?父王之所为所想宫廷内外已然有所猜想,太傅如今还言这样的话语未免太过了。”自打去年至今的一连串战事楚国都夺得胜利后楚王不再饱受未曾开疆半寸的争议,只是随之而来的太子接二连三被罚之事却是让郢城内掀起了另一个传闻:楚王也许将会废长立幼。
昔日楚王十七登的大位,至今荣掌王朝多年。“后去,王独宠霖妃。”这是楚国上下都知道的。如今楚王尽管年事已然颇高但是身体一直很好,而今十五的太子又带给他一种不安分的威胁。帝王家的事总是叫平常人难以理解。
不论是处于那种莫名其妙的思维还是对于霖妃的过于宠爱,废长立幼的事情都不是不可能会发生。
“如果有一天陛下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你能接受被下令自杀吗?又或者能够接受被放逐南境,久居蛮夷之地吗?”知道今日不给太子一个答复是断然跳不过这个问题的范仲复而开口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电弧映白那张连稚嫩都未完全褪去的小脸,一声惊响之后太子看着端坐在窗边的范仲,赤红的朱唇轻启,“不能。”尽管这样的下场是他内心所真正一直担心的,但是当一个人若无其事的将它毫不掩饰地问了出来时他还是被吓的不轻,苍白的脸色还有背后细渗的小汗。
“那么你敢反吗?举兵易权,就像数十年前你的父王所做的那样,你,敢吗?”春雷震震却全压不住范仲轻描淡写便说出来的这几个字。
看着那个坐在窗前的男人,太子试着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看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就这么被这个一直深受圣恩的男人简单说出,太子突然有些后悔今日会鼓起勇气来问他这件事。
“敢”
尽管春雷炸耳,尽管那个小家伙说出这个字时的声音细若蚊鸣,尽管说出这个字的主人此时虚弱的瘫坐在椅上,但是范仲得到了他的答复,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一旁桌上不知加入多少春雨的凉茶轻抿一口。
当范仲放下了茶杯然后走出这间屋子时太子依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相送,他头向后仰的靠着椅背大口喘息着。
小书房内,距离太子所在那间房不过百步之遥的这间房间里楚王从书柜中取下一份竹简然后摊开铺在桌上,面色蜡黄的潘嵩就坐在不远处。
“自周散之后,天下几经战火而分七国,虽有圣人劝世得百年安定,春秋不复后战火必然再起。九州合,诸国并,天下一统是为定数。攻伐兼并,合纵连横。”
“观周之亡而七国起,权不集国不可强。王公贵族不讨,大业不可先成。”
……
竹简上所书是四年前范仲说服他和潘嵩的内容。“道安,你的身体如何。事情还没到时候,你还撑得住吗?”又看了一遍竹简上的内容后楚王向潘嵩慰问到。
去年冬时潘嵩在府宅突抱病怏,虽然在太医的救治下好了但是之后的日子里身体每况日下。“老臣还撑得住。”饱含腐朽之意的声音从这位老人喉间发出,他的每一个字都让楚王加重一分对他身体的担忧。
“陛下,范仲当真是长平公主之子?”潘嵩看着那个其实年岁还要大于自己的楚国第一人开口问道,楚王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身体不由得一颤。
“你查到了?”四目相对,楚王知道自己这位老友没得到绝对的证据前是不会突兀开口问自己这样的问题的。“是的,昔日你我准备多年之事一朝发起,长平公主乱中离开宫闱,之后对外宣称死于暴病,但是孤王却是知道她到了齐国而且嫁给了一个后来成为齐国宰相的书生。”
“老臣见到范仲只觉他的眉眼有些熟悉,今日得到陛下的确认,那么老臣也就明白您为什么如此重用他了,甚至选择把大楚的未来尽数托付给他。”潘嵩在确认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后,那张满是褐黄斑点的老脸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你喜欢过长平,道安。”
“陈年往事咯,陈年往事。”
说罢这句潘嵩也就起身离开了小书房。多少年里,他都以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那个女人,可是如今知道她原来后来还活着而且还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这人生可真是美妙。
“长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