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煌城外的一座山上,三百骑的楚国骑兵隐没在山林间。山下旷野上是相互交战着的齐楚大军,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看起来就像是两拨争食的蚁群。
自打曹莽领军出其不意的夺回昔日楚国失去的福安、禄远、寿临三城之后齐楚的大战开始进入到了正轨。毫不掩饰的大量军事调动每天都有发生,只是楚国的动作迅速还是要远超齐国的预想。
这只南方的饿虎在战事发动之后迅猛的扑向齐国并狠狠的从它的身上撕下了一大块肉。先做准备的楚国占尽了先机而被动的齐国尽管在收到消息后反应已经很是迅速了但还是只来得及在煌城之后拉起防线,曹字大旗插满了煌城周遭的城池。
煌城内原先的守将是刘裕,刘裕死后方洛河接起了这个担子。无粮无援的日子很快就把城内的守军逼到了绝境,于是今日两军的交战进行的如火如荼。
沙场上从来不会出现真正的万人敌,当方洛河看到那个面敷青铜面具的家伙不断收割生命时感到了由衷的恐惧,二百三十七个,这是一个事后由楚国统计出来后传遍七国并引起诸国震惊的数字。
“怪物吗?”当独处最北的燕国国君的案几上出现这个消息时燕王在短暂的失神后发出了这样的惊叹。这一役后楚国大司马彻底在七国内扬名,其名声还胜他的义兄。然而不同于其余诸国的惊讶,楚国内有几人对此就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
相视一笑就了的楚王和国老潘嵩,阳山郡内汉水旁闻之默然的屈墨,还有某个在边境顾着头疼该如何劝这位大司马停下攻势的家伙。“三百零七个”这几位都是楚国境内知道另一个数字的人。
败退的齐军在鸣锣后试着收兵重新回到煌城内据守,但是从城边山林里冲下来的三百楚骑耽误了城门的关闭,三百人的牺牲换得煌城在今日黄昏时被拿下。
寂静的营帐里,浓郁难闻的中药味充斥了整个空间,曹莽、陈涉、钱子凌……大司马还有数名右领同时到了这处营帐却并不是为了针对接下来的战略进行讨论而是只为了探望一个人,一个快要死的人,或者说本该死去却勉强活下来的人。
床榻之上躺着一个面白无色的年轻人,几名随军的大夫正不断的观察着他的伤势。“他还能活下来吗?”常年一直一幅神态的钱子凌率先向着那几名大夫开了口,那张从来不会让人看出悲喜如何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明明问的是生死如何的大事却让人觉得他只是在问你“吃过饭了吗?”
“伤势都已经得到了控制,大概不一会就能醒过来了,只是身子还是需要调养很久。”那几名一直很是忙碌的大夫在相互对视后确认了几个人的意见是统一的。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他们擦了擦额间的汗。
告辞一声后几名大夫也就出了营帐去救其它的人,数场战役下来此时新被攻下的煌城内满是急待救济的楚国伤员,周围几座城池甚至是附近村落里的大夫都被带了过来以应对这样的局面。
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是营帐白色的顶。早上的时候领到了任务,在伍长的带领下三百骑蛰伏在山间树林里,后来冲向了那扇巨大城门,之后呢?之后的事情记不起了。
“身上三道可见骨的剑痕还有两处被长矛透穿的孔,你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啊。”
“那其他人呢?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听到话语的病人躺在床榻之上,甚至都没侧首去看那个说这句话的人,仅剩的那支独目所见的世界依然模糊,他的声音也很小。
“莲甲营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一直站在营帐门口的曹莽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撩起了营帐帘子离开了这里。
屋内的那个病人听到这个回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独目里顺着眼角淌下的泪打湿了鬓角也湿了床榻上的垫子,无声的恸哭让屋内还未走的这些右领都流露出了伤感,只是一时之间却没人开口劝慰,战争就是这样的,哭会反而更好。
哭泣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名躺在床榻上的年轻人突然侧首向着这些右领开腔道:“可是我活下来了对吗?莲甲营并没有被全部歼灭对吗?”倔强的那张苍白小脸上带着不知名的欣喜。
煌城一役之后楚军停下来了进攻的趋势,连拔七城的大司马曹莽被册封为上柱国,而在这一系列战役后负责大体谋划的令尹范仲却是回到了郢城之内。
春来满地黄花尽开,一路归来的范仲细细打理着这段时间他所收到的所有消息。不知因何开始不受楚王喜的太子、安居阳山郡内的屈墨、突然说身体开始变得不好的潘嵩……
在边境待了数月之后的他对于此时回到郢城也感到有些不安,那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一直充斥着他的内心,捏了捏手里关于封他为太傅的旨意。“也许这一次郢城内的动静会比我预料的还要大。”
远在东北之处的齐国都城内,临淄城的那座金殿里齐王看着身前案几上所呈上来的战报,他右手撑着下巴,一脸默然。
“爱妃,你说言尼如今是觉得自己是一名楚人还是一名齐人?”端坐着的齐王悠悠开口,声音穿过幔帘传到一旁床榻内惊动了一名身形曼妙的佳人,婀娜的身姿在纱幔之后慢慢起身,即便不曾露出一点真容便已经让人心生涟漪。
“言尼吗?齐人也好,楚人也罢,他说过他不论以什么样的姿态都会回到这里。”轻移莲步,那佳人从床榻上起身之后径直走到了齐王的身后然后伏身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抱他的脖子。
“呵,不论什么姿态吗?那孤就要就送他去和他那个迂腐的老子团聚。”神色上并未看出如何动怒的齐王站起身来向着殿外走去,只剩那名佳人在身后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欠身行了一礼,“那妾身倒是等着陛下获得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