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昌山半腰上有着一处小宅,宅子并不大,三五间房。每月的月末几天里黄荃便会带上自己的家眷到这里,帮务在繁忙他也会抽出这段时间到这来,知晓这里具体位置的只有他的爱徒罗华地以及他的女儿。他的妻子早在多年之前就因为江湖寻仇而被杀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对这里保护的那么好。
宅子正中间的那间屋子里,有些昏暗的烛光之下黄荃在桌前执笔书写着什么,右手握笔着墨,左手捻起右手的袖口将之抬高,看黄荃写字时的模样倒是像一介书生比像一个江湖帮主要多一点,事实上黄荃的食指修长且指节纤细,与那些舞刀弄棍的武夫的宽大指节完全不同。。屋外的叫喊、惨叫以及打杀声离的此处越来越近,但是黄荃却还是专心书写着,似乎对那些杂声充耳不闻。
提笔一勾,最后一笔写下黄荃也就抬手放下了笔,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双手,他很认真的细细擦着,似乎手上渗出的那些细小水珠会影响他的双手。
在他放下笔的时候房间的门就已经被打开了,斜飘进来的雨打湿了门槛一块的地面,桌上的烛火随着吹进来的风不断摇曳,地面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了起来,也许烛火邀影子一同跳着一段不知名的妖冶舞蹈。随着门开进来的不止风和雨,还有人。来人不是外人而是黄荃最信任的爱徒罗华地,若说对黄荃的忠心,罗华地绝对是这个世界上能排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至少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哪怕是黄荃的女儿也是这样看的,但是黄荃本人却知道并不是的,罗华地其实对他并不怀有一丝忠心。
跨过门槛进到屋内的罗华地身上湿漉漉的,除了飘雨打湿的地方还有被鲜血溅湿的,很新鲜的热血,应该是离开它原来主人还不到一刻钟的那种,还热乎着。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你处理完了?你杀人的速度比我预想中的要更快上一些,看来这些年你手底下的功夫是一点都没有落下啊,如何,没有受伤吧?”黄荃并没有转头去看提刀入门来的罗华地,而是在擦拭干净双手之后拿起放置在桌沿处的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然后小饮一口。
“多谢师父的关心,这些年一直在师父手底下哪里敢放下手上的功夫一天。徒弟可一直都勤恳的练着把式,杀人的把式。清理屋外的那些家伙要是还会受伤那也太对不住师父您这些年的教导了”罗华地五指紧握着刀柄,指节因为太过有力而有些发白,刀上的血还没落尽,顺着刀沿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动手吧,这宅子内外我所有的手下都被你杀了,就连负责管理宅子的王老以及负责清理宅子的黄阿婆你都没放过,如今到我这了怎么还想再和我唠唠多年的师徒情谊?那样的惺惺作态实在是恶心了点,你不过是受命来保护和监视我,我也一直提防着你,你武艺高强我却只能拿起笔杆,在这江湖上像你我这样的师徒却是是少见,我没教过也教不了你任何东西,如今你要杀我也是奉命行事,又何必在我这耗时间?我一介书生难不成还能反抗不成?”黄荃拉过椅子端坐下,自顾自的饮酒说话,似乎是对今日之事已经早就预料到了,此刻摆出一副大好头颅任君割的模样。
乌燕坊是阳山郡内那位的后花园,他黄荃只不过是借着那位的欣赏当上这一帮帮主的,他本是一书生却在这江湖的浑水里混出了个名堂,也算是件讽刺的事。
“一介书生?你是一介书生不错,不论是那位还是王陆又或是一直待在你身边的我都很确定你是一名书生,可是谁说书生不会武?师父,师母死于江湖仇杀,我调查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这件事你并没有说谎。为了一个女子而提剑上山再下山,一人一剑戮尽仇家山门。这样的精彩故事可真该写到书里拿到酒铺中找个说书人好好说上个几百回,只可惜不过二十年江湖就老了一茬又一茬。您的壮举居然就没人还知道了,这样随随便便就把人忘记的江湖真是没什么意思。师父您说呢?”这一语刚落,罗华地便持刀奋力向前跑去,而后由单手握刀替换为双手持刀跃身向黄荃劈去。
见刀锋临近,黄荃起身反手抄起椅子举过头顶,木质的椅子哪怕材质再好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全力一劈,椅子从中间裂开,只是随着木椅裂开向两侧飞去罗华地见到的并不是黄荃那张此时应该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的脸而是一只脚,一只低于他举刀而提前落在了他小腹位置的脚,当小腹传来这一脚的脚尖所传递出来的大力时罗华地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原来的位置飞了回去,砸过窗户落在了此时大雨还未歇去的屋外。
伴着一声此时响起的惊雷罗华地在屋外落地然后一翻身向后滚了一圈卸力,之后又站了起来。他双手握刀之势又改为横刀在前,他在等,等着接下来黄荃趁势将会到来的攻击,守下这一击双方的胜负则又是两说。然而此时屋内的黄荃并没有冲出去趁势痛打落水狗的念头,那一脚虽然落到了实处但是对罗华地的伤害并不大,他只是要借着那一脚拉开距离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他拿起刚刚在打斗中被罗华地一道劈成两半的椅子中的其中带有椅背的那一半奋力砸向地面,木屑飞溅,椅子应声变得四分五裂,在木屑堆里有着一把剑,一把他曾经用过很多年又很多年不曾用的剑,剑上有着斑斑点点的锈迹,已经变得不快不锋利了,但是它还是一把剑,是剑就能够杀人,今夜他提起这把剑将要杀一人。
于是他拎着这么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就出门,师父提着剑看着对面徒弟拿着刀横在身前,好一场师徒相杀。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开始变得密集,滚滚天雷响彻昌山之间,山间的叫喊、惨叫和打杀声还在继续响,所有的声音谁也没有被谁压过就这样在今夜一同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