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慢慢变了模样的脸孔,潘嵩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孩子,那么多年里他都一直在用别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的影子里,他不曾真正的去享受过这个世界,阳光鲜花雨露还有心爱女孩的笑,这所有的所有他都不曾拥有,他是在黑暗中潜伏的一缕魂,除了杀戮和血腥再也没有伙伴,只是现在他还离不开南雀,大楚也还离不开南雀。
也许有一天这天下真的会有不再需要南雀的时候,那一天这些和枭雀一样的孩子们也许就真的能像雀儿一样活在阳光之下,自由的享受这用羽翼拥抱天空吧。
至于现在?一切为了大楚!
“边境那边,陈涉在暗地里已经为曹莽拉好了一大批中级将领作为可以培养成未来亲信的人,等到来年春时大战一起,我自会在后方安排他们去前线拿下那些能让他们升上来的军工,当然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顺利升上来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说实话,曹莽这孩子的表现远超我的预计,军伍之中会对他不服的大多都是那些滚刀子久了的兵痞子们,打战这群家伙靠谱但是做人就真的不靠谱了,不过这群人也好治,你只要能压住他们,以绝对的蛮横压住就好了,压久了也就顺从了。曹莽那孩子揍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啊,安宇华和上官寻这两家伙挨了一顿揍之后就没想过再去给曹莽下过绊子,军中还都是些实在的年轻人好啊。曹莽这孩子不像他义兄范仲肚子里坏水那么多,一天到晚都装着那些盘盘道道的坏主意,我更欣赏想他这样能用拳头解决问题就不愿意多费脑子的直爽性子。这样的小家伙很多年没见到过咯”说到这里潘嵩不自觉停下来,咧着嘴在那笑着。
“如此怎能真正服众?沙场之上不是一介莽夫的勇猛就能够赢得一场战争的,曹莽的个人武力再过勇猛他也只会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将,只知冲锋陷阵如何能够当好司马?为帅者有勇无谋可不是什么好事。”听着潘嵩言语里满是对曹莽的欣赏和赞扬,枭雀在犹豫了一小会后还是向潘嵩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这样的道理潘嵩又如何不知道,当他听了枭雀所说之后脸上的笑意并未削减一分一毫,“我大楚可缺良帅?不说对小规模战役能够指挥的如臂使指一般奇妙的陈涉就在曹莽身边辅佐着,你可不要忘了当年我大楚与齐国交界的寿春县是如何被夺下的,记得那时候的范仲才年仅十二岁吧,寿春县福源、寿源以及禄源三城被一个小孩子的计谋拿下,在当时那可是我大楚几百年来视为最耻辱的一件事。如今再看,那一场战役是亏是赚还是两说啊。”
提到范仲枭雀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两人在议论此事的时候又哪里知道在军营里当有人质问曹莽无谋却占司马一职时,他的回答也差不离。“谋略?那是我义兄范仲该考虑的,我曹莽需要做的就是带着你们去把我义兄所指方向的所有人冲散杀光。”那个叫曹莽的汉子真的是草莽到了极致。
在房间里,此时的范仲看着眼前渐渐燃短的红烛发愣,他从小就以聪慧闻名,可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却经常像现在这样痴痴地发呆,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聪明人对这个世界有着不一样的无力感,智慧才会让人明白自己的无知,很多事情不是说你能猜到算到你就能处理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再如何聪明的人也还是人。
雨声响起,范仲的思绪收回,难得的晴天却在夜里又下起了雨。今夜的雨下了也好,至少一场雨过后,昌山上的火不会蔓延开,昌山上的血会流的更快,昌山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有能借着这天气逃出来。
此刻的昌山脚下,县尹王陆站在一处树下,身旁的两名下属一人为他撑伞遮着,另外一人就这样淋雨站着。“大人,今日之事您又何必亲自来到这里?乌燕坊的覆灭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黄荃那个老狐狸居然想要趁机抱上范仲这株大树,背主求荣注定是没有好下场的。”为王陆撑着伞的那人说道。
“今日我不亲眼见到黄荃的脑袋我睡不着啊,陛下的旨意以及范仲的到来已经彻底打乱了那位规划多年的布置,今后乌燕坊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至于黄荃他虽然只是那位一时兴起扶起来的傀儡,但是对于我们以及那位的事情他知道的太多了,他不死我不放心,那位也不放心。珠华县内,黄荃和我平起平坐了那么多年,交情不算很深但也算是老朋友了,他要死我还真是有些伤心啊。”虽然王陆嘴上说着替黄荃的死会感到伤心,但是眉不曾起眼不曾低,神情上哪来的半分伤感之态。
“大人,您就是太善良了,楚国里有您这样善良的官员真是我大楚百姓的福气啊。那黄荃居然在死前能得到您的伤怀和悼念,他能认识您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报”听着那撑伞之人的奉承王陆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的神态,倒是听着这话站在另一旁的那人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显然对于这样的阿谀奉承感到不屑并以自己居然要和这样恶心的家伙为伙感到耻辱。
“可惜……也没什么好可惜的,黄荃的死完全是他自己的愚蠢,那个蠢货居然想要背弃那位。牵线的木偶想要斩断丝线获得自由?断了线离开木偶师的木偶可就死了。”王陆看着夜色里远处不是闪耀起的火光沉声说道。
此时的昌山上,大量的官兵正在上山对乌燕坊的帮众进行围剿,那些消失于演武场的军队又在此时出现了。在昌山一处,一个乌燕坊的弟子正在玩命的向远处奔跑,黑暗里他辨别不了方向,像是受惊了的动物一般只知道奔跑,不停的奔跑,哪怕是体力已经快要耗尽跑不动了他也不敢停下片刻,直觉里他觉得只要停下他就会死去。跑着跑着他突然踩到一处树枝滑了一跤,倒在地上的他大口喘息着,脚上的痛楚清楚的告诉他很可能崴到了脚踝,他再也跑不动了,于是他就这样躺着,想着要不被搜寻的官兵找到杀死要不就这样在这里自生自灭。只是远方的黑夜里突然有一道红光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官兵来了他该死了,他是这样想着的。
“陆老哥?陆老哥?陆老哥是你在那里吗?”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他听见了有了再叫自己,这声音是帮里一个姓李的新弟子的,他在入门的时候他没少照应他,两人经常一起喝酒吃肉,交情很好。此刻在他绝望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他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芦苇都会觉得自己活下去的几率大了一些,所以当声音传来的时候他大声的应着:“李老弟吗?我在这,这边。”看着红光不断的靠近老陆只觉得活下去的希望不断的在扩大着,从姓李的那小子敢这样大声吆喝应该是官兵都退走了。
红光的不断放大,在火把的光亮下他看清来人正是姓李的那名弟子,可是但剑把他的头砍下的时候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会穿着一副军伍的装扮,这个入帮没多久的家伙会是一名兵?不像啊,那个刚刚进帮一直被老帮众欺负是自己帮他解围的小家伙,那个老是拎着酒菜来找自己一起胡吹乱侃的小李,那个和自己一起喝到烂醉还抢酒喝的李老弟,他居然是个兵?不像啊,哪里都不像啊,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在老陆死时还觉得杀了自己的不是小李而是一个朝廷的官兵时,小李却把他的头颅捡起来,他伸手去合上了他死了也没能闭上的眼睛,“陆老哥啊,你的脑袋与其给了别人,不如给兄弟我吧,兄弟换了军功升了官以后也能在你的忌日上浇上一杯更好的酒啊。”就这样他把他的脑袋别在了腰上拿着火把走向了别处,嘴里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今夜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昌山的各个角落,乌燕坊的帮众一个又一个被那些他们曾经欺负过或者关照过的新帮众砍下了脑袋别在腰间一晃一晃的等着被换成军功。一年之前在演武场的新兵和老兵们突然都离开了那里然后到了县城里,再之后陆陆续续的加入了乌燕坊。一年之后这些入门最长一年最短十来天的新帮众杀光了乌燕坊十几年来不断加入的老帮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