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计生委来了几个人,由妇联主任陪同把电视送到村部;这不仅是二玲子个人的光荣,也是全村人的光荣,村里自然出面接待。曹向东和辛中良也都到场,以示盛情及隆重。春天里农村没啥好吃的,辛中良叫老更倌去抓鸡,开江鱼下蛋鸡也算说得过去。二玲子悄悄跟了出来,问老更倌想去哪家抓鸡,老更倌说去辛中良家。二玲子说去尤梅家吧,她家的鸡大;老更官迟疑地说:“辛中良特意嘱咐过,以后村里来人吃饭,他家有小鸡卖。”二玲子说:“这次听我的,别去辛中良家了。再说尤家和你是亲戚。”老更倌想想也对,这次该是二玲子作主。该听谁或不该听谁的,最后都是听自己侄儿的;难怪侄儿让自己坚守这份苦差事,若是换了别人,猫洞来狗洞去,这鸡说不定买出什么牲口价泥!
酒足饭饱之后,天也快黑了;送走客人,二玲子求辛中良来家里帮忙安装电视。辛中良为村里几户人家安装过天线,电视接收效果都不错,与电有关的新玩意儿,比其他人还算在行。安装天线的材料早已预备好,为了增加收视效果,要把两根木杆接起来,足有十多米长,被高高地竖起,上面绑扎着象翅膀一样铝丝制作的天线头。一群孩子屋里屋外跟着等看电视;也有大人帮把手立天线,盼望瞧一眼彩电的新鲜。辛中良打开电视,伴随电视的噪音,屏幕上有五颜六色的星光闪动,选准频道,不停地转动天线杆,调试接收角度,但电视总出现模糊的画面和噪耳的声响。辛中良扭转电视上的调频,荧屏上的条格时隐时现上下闪烁,令人眼花缭乱;看电视的人屏气凝神等候他能手如画,可是焦急的等待让人感到时间很长,不免窃窃议论,不会是电视有毛病吧?二玲子也沉不住劲儿了,问辛中良咋回事。辛中良关了电视,他说可能是因为电压低,等关灯睡觉的人家多了再打开看看,就能确定是咋回事了。二玲子狐疑地说:“黑白电视咋能看呢?”辛中良说:“黑白电视现在能看,但也不如十点以后看的效果好。”二玲子问:“现在咋办?”辛中良说:‘现在咋办?现在没办法。有办法也要等明天再说。’二玲子骂他少卖关子,有屁快放。辛中良看到人们大眼瞪小眼都盯着他,只好说:“如果的确因为电压的问题,就要配个调压器,但那样要浪费电,多花几个电费钱。”孩子们一窝蜂地跑了,一时间其他有电视的人家都知道二玲子家的彩电原来是个废物;几个大人没有立即走,但也让二玲子感到挺没面子。小半夜,英子们已经睡了,二玲子不死心,让丈夫再打开电视看看,证实一下是否如辛中良所说。丈夫穿着大裤衩下了地,打开电视的瞬间,是清脆的声响和靓丽的画面,正在预报明天的节目安排。英子突然醒了,指责爸妈偷看电视,不叫她们一声
老更倌到尤梅家,说明要买只鸡。鲍老太太刚看见老母鸡进窝去下蛋,忽然有些舍不得了,推说哪天拿到集上卖。这只鸡是侄儿搬家走时留下的,上次躲过一劫,这回要亲手卖它让别人去吃肉,她感到有点不太厚道。老更倌说:想卖就卖它吧,拿到集上能卖几个钱,平民百姓有几家没事舍得吃鸡。村上买怎么也能多卖一块两块。尤梅她们没在家,不便于抓鸡,他可以帮忙。鲍老太太想想也是理,小鸡早晚都是个死,如果不给老更倌抓走,既拂了他的脸面,也辜负二玲子的好心。鸡在窝里很容易抓到了,被老更倌抱在怀里,他问:“尤梅干啥去啦,回来之后也能同意卖吧?”鲍老太太说:“同意。她姐俩去城里买化肥啦。”老更倌说:‘也去买化肥?那东西种地能行吗?一垧地上一袋,说能顶多少车粪,我看不行。”鲍老太太说:“这不是尤梅去交罚款钱,于新不要,让留着买化肥。听说向东买化肥啦。”老更倌说:“他净是新鲜道,干活不咋的,带头瞎胡闹。”鲍老太太说:“他不也是想多打点粮吗。他家和我家一样,没一点粪肥。先买两袋试试看吧。”老更倌问:“她姐俩咋往回拿?”鲍老太太说:“二弟说用自行车两人能推回来。”说着话两人出了院,老更倌回头说:“老婶子,一会儿我把钱送来。”
老更倌回去帮着杀鸡退毛,忙完就走了。至于吃饭,他感到自己上不了台面。当客人的面不好提买鸡的钱,他到自家拿了钱,重又回到尤家。他先把鸡钱放在炕上,鲍老太太说用不了这么多,非要退回两块;他让鲍老太太拿着吧,买谁家的差不多都是这个价。鲍老太太追问是向东让给这么多?他说:这种小事向东不管,反正有他在那里,咱们不图占啥便宜,可也吃不了亏。老更倌把手中的钱又给鲍老太太,鲍老太太不解这是啥钱?他说这是给马挂掌钱;当时没拿来怕你们不要,有外人在拉拉扯扯不好看。鲍老太太急了,她说:“他大叔,你这就不对了。去年冬天买你家猪崽,你咋说啥不要钱呢?!要给钱,该是我们给你钱。你快装起来。’鲍老太太为他找烟,他却掏出自己的烟慢慢卷,换烟抽不习惯。鲍老太太又为他倒水,他抽口烟说:
‘大婶子,你别忙了,到这儿来还让你侍侯我!我想跟你说个事。”
“你说吧。’鲍老太太放下水说。
“千里大兄弟也安葬啦,再说这话你也别伤心。他的死我们老曹家有不是,向东千不是万个错,我也不能去打他去骂他。一一”
“他大叔,这事你别放在心上啦。去年埋千里的时侯,当着老会计的面,你把不是都揽在自己头上也不对。当初也怨我不该心急火燎地打发他走。你想说柱子和尤梅的婚事,有啥想法,你说吧。’
‘大婶子,我想尤梅不愿和柱子结婚,咱们两家的婚事就黄了吧。外人也就不拿咱们当亲戚看了,省得让人说嘴;别看尤梅说过那话,我们不计较。这样谁也不耽误谁。尤梅是个好孩子,不愁找不到好对象。”
‘他大叔,说实话尤梅是有过不同意跟柱子结婚的想法,但事拖延到今天,我不同意她和柱子黄喽!一是对她好说不好听,二是年纪也大了,还有个二弟。我们都是当老人的,心情也一样急。我还能活几年,不能眼看她和二弟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总这样耗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如果尤梅和柱子结婚,家里有啥没啥,可着条件给他们办,不能让尤梅受委屈。剩下再说老大的事。”
“他大叔,你想的太多啦,那样对老大太屈了!我看老大那孩子不错,来这儿帮砌墙不多言不多语,一心干活。”
“可是有啥法儿呢!有那么一档子事,谁家好姑娘愿嫁给咱?我想有合适的寡妇,或身体有点残疾的也行,给他结了婚,也就静心啦。咱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过日子,不缺东家少西家就行。”
‘你也别净往不好处想,老大那孩子将来错不了,不用太忧虑。”
“有时我也劝自己,人回来了比啥都强!总算老天爷睁眼,让一家人没了那份死不死活不活的忧愁,好过孬过在一起。大婶子,你不知那时愁得我呀,睡不着觉总是想,自己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啦?摊上一个这么大的祸事,老曹家不就完了吗?当我听到尤梅愿意嫁到老曹家,心里那股高兴劲儿呀,简直不敢相信。”
老更倌不知是喜是忧,说的是气短声长;;鲍老太太听着想到自己儿子是回不来了,鼻酸眼热。
一夜的狂风,裹携着热浪,吹绿了山野,同时也送到了一场淅沥的小雨。趁着土地的潮润,村里人们开始忙播抢种;曹家更是不甘落后,先从地集中的尤梅家种起。柱子扶着犁耙,催马扬鞭;曹向卫、二弟、尤梅点种施肥覆土跟在后面紧走缦跑。曹向东和老更倌是闲人,站在地头既自豪自家这付犁种地的速度,也观望其他各家种地忙碌的身影。老更倌看到随种下地灰白色颗粒的化肥,稀稀拉拉只有那么一点点,还在坚持认为买化肥的钱是白花,并有根有据地说:记得有一年队里也曾用过化肥,结果庄稼猛长贪青,秋后产的粮都喂了牲口。曹向东说那是咱们国产的硝铵,这是进口的二铵,能抗旱促早熟,两下里不能相比。爷俩说着话来到与尤梅家地比邻的二玲子家地块,看她们种地。二玲子两口子和四虎子两口子跟着一付两牛拉的犁耙,远不如尤梅家地里人强马壮。两头牛被四虎子赶到地头,累得气喘嘘嘘。二玲子放下手中装种子的小铁桶,坐下来磕鞋里的土,半认真半玩笑地说:“看笑话来啦,没你们种得快?队里两匹好马,都让你们家弄去了。”曹向东说:‘不是两匹,是三匹;等明年就是四匹。到时候用四个马种地给你看看。”二玲子被气乐了,吐曹向东一口说:“也不是扣地,没见过谁家用四匹马种地。’曹向东说:“你以为给你看阿?是给自己看,好看!”二玲子说:“你别只顾着自己好看,你这当领导的啥时换变压器啊!”曹向东说:“还不是要等几天,地才化多深呀。你的电视听说不是能看了吗?忙啥。”二玲子说:“忙啥?我这月多花了好几块电费。”曹向东说:‘那不正常吗!谁让你看彩电啦。”四虎子媳妇也说,自打有了电视,多花不少电费钱。曹向东听了不再带有开玩笑意思,变得正儿八经地用商量的口吻说:“换新的变压器,放哪儿阿?还放原来的地方,村里就得停两天电。’电费贵两家有意见,说停电四人都有意见。四虎子说:‘别说停电,就是不停电,也不能放在老地方。守在辛中良家门口,他有事没事瞎鼓捣,谁知道他鼓捣啥?”二玲子丈夫看一眼弟弟说:“人家管着村里的电,自家又开着加工厂,能说不让他鼓捣。”曹向东进一步解释说:“放在老地方,也要买两根水泥电杆坐变压器,原先的松木杆二十来年啦,埋在土里的底根不知烂成啥样,现在是勉强立着,如果继续往上坐变压器,一拆一装,说不定就折了,别闹出啥危险。如果换个新地方坐变压器就省事多了,这边装好之后,那边停电,用不了多长时间村里就恢复供电啦。”经他一说,两下比较之后,四人都认为换地方坐变压器有充足的理由。可是新的地址选在哪里?不能放在村外离人家太远,那样损耗电能;放在村内谁家院里,谁家都嫌碍事,经曹向东提议放到村部去,变压器装好后,把电表箱锁上,平时谁都不能乱动;如果维护保养需要打开,在众人眼皮底下,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四人听了曹向东的安排当然同意。
老更倌听到二玲子说他家的马,没有插言,默不作声地转到二玲子新开的地察看一圈,回来对她们两口子说:“你们开的哪叫啥地呀!一半土一半沙子,能长庄稼吗?”二玲子说:“咋不能长庄稼呢,长草都那么有劲儿!”老更倌较真地说:“就算能长庄稼,可这土也太干了,只淋这点雨你就种上,能出苗吗?”二玲子新开的地由于缺少冬雪的滋润,土质又差,墒情的确不如孰地,但她犟嘴地说:‘没事,也就晚出几天。咱这地方哪有不出苗的时候。’一一这话让二玲子说对了,若干年之后真的种不上地了,种上的地也没出苗。曹向东对老更倌说:“叔,别跟她说这些。她是怕我不让她种这块地。’二玲子笑了,她说:‘谁敢来抢种?好地都让尤梅开去了,剩下点边边沿沿不让我种。’曹向东说:‘种吧,种吧!你能打出金元宝来。租地费秋后我看你少交一分的!”
村里开始办电的时候,高压线路的设计施工从村中通过;生产队为了便于动力电的使用,就把变压器坐在了队部,也就是现在辛中良的家。当初家家户户不过是拉个一盏两盏小灯泡,但由于电量不足,还时常遭受限电之苦;时至今日,供电量是充足了,但用电量也是聚增,相对于变压器的容量就太小了。辛中良提过变压器要增容,曹向东也同意,答应到电业去申请。电业部门负责高压线路的运营和维护,低压线路本着谁受益谁负责的原则,但线路或设备的更新改造,绝对按着规程由专业人员来操作施工,所需的材料也是独家提供。电业用新买的炮车首先送来两节水泥电杆,每节十米,重达上千斤,要卸到指定的位置。辛中良满心不同意换地方坐变压器,那样加工厂的动力线会延长好多米,自然是他自己掏腰包,但没办法,他得罪不起大多数人。他和曹向东在村部的房后,也是学校教室的后边,用脚步仗量了几遍,既要考虑到不会影响将来翻盖学校,同时又目测头上方的高压线,为坐变压器选址;确定好位置,才让司机把车开过来。由于车身过长,地方显得狭小,司机几次前拉后倒,车总算停到合适的位置。驾驶室里下来两名工人,解开捆绑电杆的钢丝绳,放下车上自带的滚道,用撬棍撬动电杆,电杆沿着滚道滚下车去,越滚越快,直向教室的后墙冲去;曹向东嘴上喊着不好,但为时已晚,没等他迈出一步,教室一个后墙角被撞倒了。几人到近前一看,校舍的确太旧了,露出来的一根柱脚,底根已烂得所剩无几;半个房盖摇摇欲坠,跟着就要塌下来。幸亏学校放农忙假,否则要是学生上课,该有多危险。两个工人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反而辨解说:原以为房墙能挡住电杆,不料反被撞倒啦。曹向东没时间与两位爷爷师傅理论,他和辛中良急忙到教室前边找来木料,把房盖先支撑起来。
教室的房盖支柱了,但房墙是不能砌起来,万一再倒砸了学生咋办?暂时用塑料布遮挡一下,以避风雨。农忙假结束,学校复课,于新让老师们加快课程进度,星期天不休息,争取在小学升学考试前,其他年级的课程也教完,学校提前放暑假。村里决定在暑假期间,把校舍重新盖起来,外加学校院墙,全砖的。师生们欢心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