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待。
等待他来,也希望他不要来。
我是一只在海底思过的灵,我在等待着某一天我心爱的人带我离开,也希望他永远不要踏足这里。
当我还是上古灵族的灵女之时,我叫灵未生,而现在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好久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久到我都已经忘了是在什么时候听见过这个名字,就到我都快要忘记我为何在这里。
与其说是思过,更准确地说是囚禁。
囚禁我的地方,天界称其为幻墟海,而八荒四泽内远远望去更像是天与海共为一线,因此世人也称之为海天一线。这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包括我,但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生活七万年,之所以会用望而生畏形容,是因为这里的海水是来自天界的天河祸水
何为天河祸水?
上古天神命劫难过,魂归八荒,只留得一具残躯,只是这残躯之上依旧依附着被天神罡气抑制的阴浊之气,此气阴厉异常,能使人意乱情迷,更有甚者噬元枳而堕出轮回,此气专食人之欲和元枳而成,待聚气凝神后,食人皮肉以塑己形。天神对此也只能避而远之,久而久之阴浊之气汇聚成河,谓之天河,不周天柱拦腰而倾之时,天河祸水流向人间,八荒四泽内生灵涂炭,一片汪洋,娲皇氏为救万物采石补天,却无法让这天河之水倒流,便让这天河祸水在八荒四泽以内有了一席之地,而此后天神凡有魂归八荒时,肉身的去处也就由天河变成了这幻墟海,只是这幻墟海见不得货物,阴浊之气见不得天神之息,因而生灵望而却步,天神敬而远之。
这也正是我不想让他踏足的原因,我宁愿在这海底永不见天日,也不愿见他被这里阴浊之气吞噬,尽管我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他的一袭白衣,傲世独立。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却在这海底生存下来,在这里陪伴着我的除了无尽的黑暗和难消的绝望,更多的是一次又一次地蚀骨之痛,你可以清楚地听到海水带着难忍的奇痒在你体内四处流动的声音,可以因阴浊之气吸食你的元枳而晕厥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灵力被抽走,可以清楚地看到阴浊之魂在撕咬、啃食你的皮肉、你的心脏,看着他们贪婪地允吸着你头骨里的精髓而无能为力,然而有一天,当你把一群阴浊之气为了一口元枳大打出手,自相残杀当作一种乐趣笑看时,我已经变成一只只剩下幻体的灵。
在这里,你会对这痛苦变得麻木,时间也变得缓慢但依旧可以消磨掉一切,把你求生的欲望慢慢消磨成仅剩下的希望,希望变成盼望,盼望变成失望,失望再变成绝望,最终就连绝望都被磨成安稳度日的肖想,然而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安稳度日,一切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包括我的每一次褪元枳。
一般来说,灵族只能修成三层元枳,上仙能突破五层元枳,上神有七层元枳,而我是有七层元枳的灵女,只是在一次一次褪元枳后,我变成的灵。
褪元枳三个字说起来很轻巧,只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而真正经历起来生不如死,万事开头难,第一次褪元枳时,是在我沉睡一万年后,那时候我是在疼痛中醒来,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利刃从你的头顶一点一点地深入到体内,而后不断地搅动,皮肉会随之绽开,宛如一朵朵妖冶之花竞相绽放,而此时阴浊之气就乘机而入,依附在你的体内,不断地吸食,啃咬,直到变成仅有的一副骷髅,骷髅变成真身,真身再变骷髅,反反复复直到第六次褪元枳之后,我已不再感觉到痛苦,更像是对此习以为常之时,我发现我变成了一只失去实形的灵。,
这让我感到了恐慌,我能清楚地意识到一万年后我第七次褪元枳,也就是最后一次褪元枳我会失去一切,这让我感到了危机,而我却无能为力。第七次元枳褪去之后,我将失去所有的记忆,记忆里所有该存在的不该存在能将化为云烟,成为阴浊之气的囊中之物,我不害怕自己会变成残暴、狡猾、自私的阴浊之气,我害怕终有一日我会忘了他,七万年的时光,如果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是支撑我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是心头的朱砂,眼中的碧波,命中的明媚。
我时常在想,如果时间能够变慢一点,再变慢一点就好了。可惜,该来的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