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聊下来,才知此人叫言祝。他们三个接班结伴开始游走在桐镇的夜色中,晚风习习,行人也渐行渐少起来,河边的低瓦小屋此时在夜色中透漏出柔和的曲线,宫修雯望着波光粼粼的睡眠,又看了看言祝,心里说不出的奇怪。上次打电话的事情已经是巧合,但巧合这种事情频频发生,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了。她只得安慰自己:看来,每个名字带清字的都很喜欢这个手机号码。
回到工作状态的修雯有点神经过敏,渣渣关于张清远打算结婚的消息一直在她心里压着就像一块大石头。初听的时候是一阵钝痛,继而缓解,但是到某个时间段,这种钝痛百倍放大将她击倒,以至于她晚上睡觉老是看到一对新人手牵手走进教堂,宫修雯在后面大声叫张清远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回头。
宫修雯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毕竟此生,宫修雯都没脸再见他。
可是她依旧是控制不住,梦境没有停止,眼泪没有停流。她只得骂自己是个****,为什么当他喜欢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当自己喜欢他的时候,他却早已经转移了心思。
不可能啊,最后一次见的时候,他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可是,那时候他会不会以为宫修雯是内疚?
但是为什么出国前没有跟宫修雯说一声呢?
宫修雯的脑袋像一团浆糊,还被撒了点孜然。
她想,在他决定结婚之前,或许应该问个清楚。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或许骨子里她知道自己就不是一个疯狂的人,因此当做了疯狂的事情之后,也不敢说出口。
她买了去思雅图的旅行套餐,这几乎耗尽了她工作快一年的积蓄。
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的感情疯狂一次,她这么安慰自己。她知道这有点晚,但是她真的很想当面问清楚:“你曾舍命救的人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
想到此,她立刻觉得自己很可耻,一幅怨妇哀哭图立刻浮现眼前:她手里拿着那块白色的表,眼神哀戚地望着他,一瞬间,眼泪如泉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他:“你不是挺喜欢这个表的吗?”然后她给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偶像剧洗了脑。
这块现在依然躺在宫修雯抽屉的表,真的是承载了她的太多故事,以至于,连男主人公都不是同一个。
旧时相识,今时相忘。
或许她本来就是个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人,相信每一个曾经纠结在感情中的人都曾这样怀疑过自己未知的一生。
她承认自己一向不喜欢把爱情当做生活的主题,怕因此而袒露了自己的不成熟,但是,当她知道他要结婚了,隐藏了一年的情绪,终于再也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或许真的是,人这一生,总要为爱情疯狂一次,即使,到最后,依旧是以悲剧收场。
飞机落地后的第一天晚上宫修雯就跟导游请假说自己由于时差问题一直不舒服,于是自愿放弃跟团旅行,在宾馆里休息。导游看她哀哀凄凄的样子也没好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宫修雯就跳起床,按照渣渣之前说过的张清远家的地址寻过去。她还一直问宫修雯问地址做什么,宫修雯支支吾吾说就是好奇他住在怎样的地方。
下了公交车步行没多久就到了他家附近,她看着这整齐的一栋栋花园洋房,有点胆怯,不敢上前。
对于不熟悉的地方,她总是用一种胆怯感,更何况是在这异国他乡。宫修雯踏着步子,不安的走到No.93,发现大门已经上锁。
一瞬间她竟然舒了一口气,或许她还真的没准备好。她当然明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可是但真的走到他面前,而且还有可能遇到他的父母,便立刻紧张起来。可是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空耗时间只会消弱更多的勇气与激情。
她看到隔壁有一个白人阿姨走出来,立刻向她搭讪。
“Excuseme.”
那阿姨明显一怔,即使是隔壁住着张清远一家,她想,她生活中应该也没出现过其他的外国朋友。
“CanIhelpyou,beautifulgirl?”
我宫修雯忽然不还意思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冒昧的搭讪,还是因她的这句beautifulgirl。
“Ijustwanttoknow,IsthisZhangqingyuan’shome?”
“yep,areyouhisfriend?HewenttotheTheSeattleaquarium.Icanshowyouthepath.”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宫修雯一眼,补了句:“Heisawonderfulguy.”
我宫修雯当然知道这些,但我宫修雯有时候更希望他是个普通到尘埃里的人。
在此刻的异国他乡的别墅前,宫修雯赤裸裸地感觉到自己和张清远原来有这么大的差距,这是她之前在学校是完全没有想过的。她并不是个过分自卑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有点,但是客观的条件告诉她,物质决定层次这件事情真的是毫无违和感地存在,如果你硬要说,其实在你想到我和某某某不能光看物质和条件的时候,你的心里早就有底了,说出的话也不过是安慰自己,鼓励自己,还可以继续向前。
既然如此,她已经没有退路。如今她把追爱的路线从国内一直延长到国外,那么,放弃的话,路费岂不是太浪费?想到此,宫修雯瞬间平静了很多: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来到这座棕灰色有点偏绿的建筑前,宫修雯犹豫再三。门口来往的人群将她孤置在一个椭圆中。
这久违的重逢该怎么样说点开场白呢?
“嘿,你好,好久不见?”然后微笑着走过去作一幅泰然自若状?但是好端端从国内跑来西雅图跟他偶遇这样的剧情也太难以说服偶遇的偶字。
这太明显是场找人大行动,想到此,她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他要是真的要订婚了怎么办?说不定此时正和女友一起开始爱的约会,自己这样岂不是徒增尴尬,可怕的是,还落了个小三的罪名。
宫修雯只是想问个清楚而已。我宫修雯在心里这样安慰我宫修雯自己,仿佛这样,自己做的事情就可以逃过道德的谴责。
但我宫修雯终究是个脸皮不够厚的人,思来想去,我宫修雯还是决定,如果是他自己在这里,我宫修雯就会问个明白,如果身边跟着他所谓的女朋友,那我宫修雯就送上祝福——虽然,这祝福定会让这位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主人公狐疑满腹。
宫修雯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对。可是每一个爱到深处的人,都曾劝自己放下,会找无数个正当的理由告诉自己放弃,但最后,还是会找出一个根本不正当的理由来跃跃欲试。或许人本自私,这样的天性使得我宫修雯们总会为自己赌一把。
我宫修雯望着远方蔚蓝的天际,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穿过长廊,一对情侣在环形的大挡水玻璃前拥吻,这海水营造的蓝色的氛围使得我宫修雯的心情稍稍平静一下。
水族馆并不大,我宫修雯没兜转多久就找到了目标。
更何况,宫修雯对他的身影时那么熟悉。
一年没见,他脸上的疤痕,从我宫修雯这里看已经看不出来了,黑色套装的他一改往日的书生气,将男子英气展漏无疑,此刻的他如此耀眼,让我宫修雯挪不开目光。
闪光灯在他脸上咔咔闪过,晃动着我宫修雯的眼球,我宫修雯就这样看着他,像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这蓝色的水族馆,色调多么美好的地方,梦幻和未知世界交织的地方,是的,这样的地方拍出来的婚纱照,一定很好看。
身边的姑娘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她微笑着靠在张清远的肩膀,灯光闪动间,一抹璀璨刺伤了我宫修雯的眼,那是她手上一颗硕大的钻戒。
对面的摄影师不停说着:“Smile,smileplease!”
于是,她也紧跟着将嘴角勾出一抹弧线,和他们的笑容一起。
她想自己一定会深深记住这一幕——这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景象。
人生若只如初见,岂会情节如此烂,等闲变却故人心,告诫自己别犯贱。
没错,贱到去拆散木已成舟的情侣,这么没底线的事情真的是不太适合。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走出水族馆的,踉跄间好似有人跑过来扶她,耳边响起的是并不亲切的“CanIhelpyou?”,她强制自己扶起手边的玻璃水墙,一步步向外出发,是了,是该离开了。
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在思来想去的间隙里,我们把问题往后拖延,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解决这些事情,但故事没有如果,事实不讲从前。
西雅图,是永久的痛。
有人说,心痛是个虚拟词汇,表示自己心情不好。但其实,心痛是个动词,到真正心痛的那一刻,那种一抽一抽的四肢不协调的僵硬感,真的很像半身不遂。不,应该是全身不遂。如果你不小心晕倒,那么恭喜你,终于从这痛苦中抽离,走向大脑的一片空白,但不幸的是你如果没昏倒,在这渐渐成手腕全身不遂到恢复知觉的过程中,她想,自己一定成长了不少。至少,在以后跟别人比人生经历的时候,终于可以多列举出一个让别人唏嘘的例子。
她终究还是沉默地回了国,做一颗祖国小小的螺丝钉。
没错,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