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的河水还是很凉的,陈寿迅速洗净,并且狠狠揉搓起更为脏乱的麻布衣服来。片刻后,他用力拧干衣服,将其挂在树枝上荫干,而他整个人都沉入水中,毕竟这样还能有点温度,只剩个脑袋露在河面上。
半明胧的月色下,依稀能看清陈寿洗净后的面孔。撇除被水浸湿的凌乱头发,倒是也能看出他少年人的样子来。
一副和普通人相差无异的脸孔,不算太过出众,但也不丑。唯一让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略显狭长的眸子,或许叫丹凤眼更为恰当。睁,则流露年轻人的倔强和陈寿那融入骨子里的不甘平庸;眯,则显露……某种不可言会的“杀气”。
这“杀气”不是指百人屠的那种,毕竟陈寿平日里最多也只是杀过鱼罢了。他所展现的“杀气”,是杀身成仁的气势,尖锐而绵长!连自己都能下得如此狠手,估计陈寿的“杀气”现已能让普通人退避三尺了!
因为久历码头的风砂湿气,加之奴隶惨不忍睹的伙食,陈寿的脸看起来有些蜡黄粗糙,但难掩一股稚气。纵然经历过生死,陈寿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八孩童,尚未及弱冠!
等挂在树上的衣服被风吹得几近变干,陈寿这才从水里钻出。一阵凉风吹过,陈寿哆嗦得打了个摆子,迅速穿好那破烂的麻布衣服。
时至天明,陈寿揉搓几下仍有些潮湿的衣角,面朝着四方城的方向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得进去啊!”
许是天亮的缘故,陈寿远远望见城门口有几个身影进出着。
四方城城门处其实也是有守卫的,但其城所处位置历来无战事,倒是经常出入一些“大人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进出,几番下来,轮岗换班的守卫也就放松了盘查,怕耽搁惹恼了贵人。
昨晚间俩倒霉护卫拉着的板车,一堆的尸体,也没见城门守卫去过问,显然是司空见惯了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陈寿一身破烂的麻布衣服,城门守卫只当他是乞丐,眼皮都未稍抬,打着哈欠倚在城门边上,径直让他进了四方城内。
稍有些枯黄的发端,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黏在陈寿的两颊上,顺势遮住了他那双微眯的眼睛。
早晨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四方城内渐渐升起了烟火气。
满街的青石板路,石缝间贪长着丛簇的绿苔藓,而那些个店铺的红砖墙壁,无不彰显四方城古老的历史痕迹。
早起摆上蒸笼的包子铺,招呼打脚客人落座的茶点摊,在混杂的食物香气中,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陈寿贪婪地呼吸着这怡然的香味,平时他也曾路过这些摊点店铺,但那时是奴隶,满心落魄失魂,哪曾注意如此场景。
现如今逃得自由,陈寿越发觉得这种画面实在是太美妙了,真恨不得把它掰碎了揉进记忆里。
这才是自由的生活!
就在陈寿沉醉在香味之中时,一个透着浓重厌恶口气的声音响起:“哪来的叫花子,走走!别挡着我生意!”
陈寿微转过头去,见是一旁包子铺的老板在骂叨,不禁眉头一皱,旋即又沉了下去。他现在乞丐的身份倒是很好的掩护,也不在意包子铺老板的咒骂,兀自转身离开了。
此行的目的,是陈家的祖坟。
说来奇怪,四方城里的各方豪门大族,一个个都把祖坟葬在了城外,唯独这陈家是例外。据说是陈家祖上请了位专于风水的魂师,在城内一处地龙盘起之势的“宝地”,建了陈家祖坟!
当初,为了祖坟占地的事,坊间传言,陈家请那位风水魂师出手,压下了其他家族的反对声音,这才成功。
盘踞百年下来,陈家在四方城中已是树大根深,对于祖坟风水的事,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不过既已成了共识,四方城其他家族私下怨言是有,但已奈何陈家不得,只能遂了陈家的愿!
“在城里才好!我还愁之后闹得不够欢呢!”陈寿内心冷笑着。
当了十八年的陈家奴隶,陈寿可没有其他奴隶那种窝囊等死的念头。这种思维,在他逃离之后越发强烈了。
陈寿对那些老奴隶从小给自己灌输的忠诚理念,很是嗤之以鼻,同样是人,非要分个三六九等?!谁人不是爹妈生养的,凭什么只许主家喝酒吃肉,一帮奴隶只能啃那硬实无味的糙饼!
十八年的不忿,已经成了陈寿化不去的执念,这也是此番他想要破坏陈家祖坟的缘由所在。
陈寿一路装成“乞丐”,往陈家的方向走着。
一路不顾其他人厌恶的目光,间或还有真正乞丐的护食赶人,陈寿都一概不去理会。很快,他就接近了陈家所在。
平日,陈寿这些奴隶除了码头和棚圈,其他地方压根都没去过。但不妨碍他知道陈家祖坟的所在啊,毕竟这在四方城中也时常被别人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消息之广,连陈寿这群奴隶都知道了。
突然,陈寿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这身糟糠的打扮,别说是靠近陈家祖坟了,就连陈家大门都难进去。要知道,陈家祖坟可是葬在府邸最里头的,那边已快要靠近城墙。
咬了咬牙,陈寿暗自懊恼,埋怨自己没有考虑周到,只得反身走进旁边墙沿下的阴影里。
思考良久,他心里又有了主意:既然轻易进不得门,那就绕道,直接从背面接近祖坟,就算是高宅大院,自己也能翻过去不是?白天不行那就晚上,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撤身来到陈家后方,离城墙也只有十几米远了。盯着三人高的宅墙,陈寿傻了眼,就凭他的身手,未经任何修炼,即使是开辟过魂庭的体质,徒手是根本不可能翻过去的!
“这可怎么办?!”陈寿不由得犯愁,这种情况他可没料到啊。
就在他踌躇莫展之际,陈寿突然发现院墙的角落里,隐约长了篷杂草,看情形像是从墙内长出来的。
出于纳闷,陈寿走上近前拨开来查探,却发现是处废弃的狗洞。
杂草肆意丛生,说明此处已经很久没有家犬进出了,若是从此处进,再无惊动陈家恶犬的危险。
但这狗洞,陈寿是钻还是不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