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琤琮环抱着昏睡过去的女子,呢喃有声:“阿盏,你知道的,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去做,只要你想的,你不说我也会做到。”
“那年,你十岁,我自神界逃出来,在六界中瞎闯,没人敢阻挡我,因为我是凌玉上神啊。只有你,明明不过一个小女孩,却敢同我叫板,骂我像个疯子一样,把你的零嘴儿都弄散了。我那时还不知道你是你,只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小丫头,却被你好一阵拳打脚踏。你应该庆幸,我不打女人!”
“后来,我又去了御谚台,看见你被你阿娘封在你那具棺材里,她以手做印,将血液渡给你,我才知道,你便是下一任伏情师。”
“我才知道,你自小便吃不到人间的小吃,整日以黑暗做伴,一个人陪着你阿娘,和台中的几千精魂。”
他像是哄孩子入睡般搂着祭盏,让她的脸埋在他的颈间,下巴搁在他肩上:“在后来,我因事困在神界千年,回去时,你已成为新任伏情师,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绝色女子,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如何一个人将你阿娘送走的,也没有告诉过我百年的生活是如何与寂寞为伴的。”
“阿盏,我真的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把自己低到谷底。”
“你想要的,无论什么,我都给你。”他不带一丝亵渎地在女子唇上印了一个吻,如同虔诚的信徒。
我自噩梦中惊醒,双手抚着狂跳不已的心脏,深叹气。半响,我却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这里不是魔宫的偏殿,也不是寝殿,这里是御谚台,没有被毁掉的御谚台。依旧是鬼火浮动,不见日光,棺木陈旧,呜咽做响,幽蓝的光在空中上下飞舞,我听见有类似女子的声音在哭喊:“我不甘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五百年前才有的。可是御谚台早在龙御苏醒那一日便毁了不是嘛!难道……
“姑娘!”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唤我。
我瞳孔紧缩,转头看着那个立在我棺边的貌美女子,半响,不知如何开口。
女子从容地接受我赤裸裸地目光,爽朗一笑:“姑娘莫不是被台中幻象迷惑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她将我自馆中扶起,我就势伸腿,迈出棺材。“这御谚台乃六界之外的存在,它的织幻能力可非你能抵抗,连个界的帝王亲临也难免会被它迷惑,你的反应也确实在我的意料之中。”
“等等。”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和声音,满是怀疑地问,“你是说,我方才进了御谚台历劫?”
“是啊,姑娘魔怔了?”她倾城的姿色晃晕了我的双眼。
我微眯起眼睛:“那么,你是伏情师?”
“咦!姑娘怎知我这一职的称呼?”她似是吃惊,又似是夸奖“姑娘心细如尘,竟可以猜到我对外散布的消息有假。”
我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问道:“为何,为何你的相貌会和我的相貌这般相像?”这女子明明,明明长得同我阿娘一模一样,也与我及其相似,而且她连摸手腕那个小动作也和我阿娘一样,我真的无法相信,这人是其他人假扮的。
她却暖暖的一笑,伸手帮我将我的衣衫整理好,温柔而耐心的回答我,一如小时候,她温柔而严格地教导我一样“世界之大,长相相似的人本就不少,我与姑娘相像必是因为我们有缘啊。你看,第一对闯过了御谚台的人,可不就是你们吗!”
“我们?”我顺着阿娘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映入眼帘的的画面,永生难忘。
黑色沉水木架成的上等棺材中,有一男子坐在其中,他乌黑的长发高束,黑袍一丝不荷的包裹着矫健的身姿,俊美妖孽的脸上满满的不耐,眉头紧锁。一把掀开碍人的薄被,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龙御!”我哑着嗓子唤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不住的往外翻涌。
他转头看见了我,眉头才舒展开来,勾起摄人心魄的笑容,张开双臂,接住扑向他的我,叫了我一声“亲亲。”
我已无力吐槽他这个称呼。这时,一段似乎我从未有过的记忆自我脑海中浮现。原来,我是人界皇帝的小女儿,龙御是妖界的妖王黑龙,我们相识于十年前人间的七夕之夜,一见钟情。他为了要同我在一起,像神帝请求赐予我神格,但神帝以他的龙骨为要求,我不同意,背着他闯入了这里,他追随我而来,便遇见了如今我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告诉我们,她叫安竹,是御谚台的守护者,只要是情侣闯过了这座御谚台,便可以许一个愿望,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于是,我和龙御进了历劫台,闯了节劫。
“你们是第一对成功过关的情侣,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们提出的任何要求。”安竹双手搭在小腹前,姿势端庄优雅,我看着她有是一阵恍惚,如同在透过她再看当年的阿娘和我自己。
两段记忆那么鲜明有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脑海,皆如我亲临之事。但到底哪一中身份才是我呢,哪一段记忆才是真的呢?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两种记忆混合在一起,让我有种身处异境的错觉。
安竹撇了一眼出神的我,便转而问龙御:“你呢?”
龙御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听到安竹问他,立马敛了脸上神色,恭敬的说:“请台主赐我妻与我同样的寿命。我们不求能永生,但求可以相伴一世。”他手指与我的手指相缠,许下一生一世的心愿。
我回神,对他露出一抹笑,淡淡地,却表示了我的决心。我们的愿望得到了安竹的允许,我不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多呆,所以龙御带我离开。
永远沉浸在黑夜中的御谚台在一处没有封印的穴室,那是历代伏情师放置魂灯的地方,而如今,那里的魂灯只余一盏,鲜活而明亮的闪着幽蓝的光。
白玉磨成的床上,有一男子端正的躺在正中央,他满头白发披散着铺满床榻,皮肤枯皱的如同百年老树的外皮,让人无法想象他原本的模样。安竹屈膝,跪坐在白玉床边,用细腻如羊脂的手掌拂过男子的脸,粗糙的手感让她垂下泪来。她右手自男子三千雪丝中理出一绺,那一绺比其他头发都要短上许多,象是故意用剪刀剪下的。安竹呢喃着:“多好的头发为什么要为了她剪去一段呢?”那一段长发与她的相缠,便是立誓要许她心安吧。
安竹在男子的嘴角印上一吻:“琮哥哥,蓉儿会永远陪着你的。”
你爱她,而我却爱你。我便以你喜欢的样子,守着你,守着你爱的她。那盏魂灯是最后一名伏情师的心魂,将永生不灭。
我和龙御自拥挤的走廊出来,在踏入日光下的那一瞬,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我笑意盈盈的看着龙御,他亦如我看着他一般盯着我,我心中一暖:“阿御,我们回人间好不好?”
“好。”
他牵着我的手,缓步走向新世界。
我回头看向只有一道小门虚掩的御谚台,轻勾起嘴角,悄无声息的笑了。
没有人知道,在属于祭盏的那具棺材里,有一株小到任何人都不会注意的幼树苗,那是在御谚台中无法生存的生命,但此时它正绿意盈盈地生长,那纤细的枝桠上绑着一根红线,那是祭盏偷藏了千年的长命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