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少云一瞬间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迷茫。
他从2012年6月15日的一个车祸现场突然出现在这里。车祸看上去发生的突然,正常,不过,当倪少云瞅见卡车司机隔着2米的空气和玻璃对自己微笑时,他发现,事实不像旁观者预料的那样简单。那一秒,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伴随着骨骼破碎的声音和剧烈的疼痛,生命的迹象迅速的流逝着。
“就这样无可挽回的失败了吗?”飞起来的瞬间他想。他被那个他看不起的人,一心要算计国家财产的人,他的敌人打败了。他想到了母亲,75岁高龄的母亲一定不会预料到他现在正以每秒十几米的速度飞向了人行道,正如他在一秒以前也不能预料会有这样的结局一样。来不及细想,一颗大树迎面撞过来,将他碎裂成几块的胸椎狠狠的刺进心脏和肺腔,最后一刻,他甚至感觉到一片香樟叶子亲吻了他一下,然后弹远了,和他的心跳声一样,落向大地,黑沉沉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时候痛苦到来和消失一样的快,他现在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两旁明显不是国内的风格,街道古老,干净。2,3层的小楼跟着柏油路弯曲的向前延伸,窗台上开满了鲜花,很漂亮。
倪少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他有些不适应。他在一个小店的橱窗前停了二秒,弯下腰系了系鞋带,鞋带是紧的,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又摆弄了一遍,顺便看了看橱窗里的自己。
一个陌生,平淡的面孔,从橱窗里望过来。
这是自己?自己可是很帅的,而且,而且自己有1米88,现在橱窗里的那个顶多1米75,还长的这样?根本和英俊无缘,幸福的感觉从波峰一下落进波谷,他有些失望。不过这失望一闪而过,他站起身,机械的继续往前走,下意识的,仿佛失望是别人的,和自己无关。
看见前面有个咖啡馆,他走了进去,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椅子背后是一个花瓶,一副古典的油画挂在墙上,一点威胁也没有的。这张桌子的视野很好,可以看见咖啡馆里的一切,还有街道。
倪少云要冷静一下。
披着一具陌生的皮禳,他脑子有点乱,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撞死了,3个陌生的面孔看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还露出很惋惜的表情,其中有个女人,一个老女人,到现在他还记得她脸上的皱纹。
只是点咖啡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想了半天,想起那个自己早晨起床,上班,下班,吃完午饭,下午应该是陪学生家长做一个校园的活动,可他请病假了,问题是他觉得现在很好,身体很健康。不过健康的问题在这个下午已经不重要了?他必须去一个地方,他正是在这个想法下走出公寓,坐了1个小时的公汽来到这个卫星城。这里的街道他好像也很熟悉,马路不宽,但每一脚落下他便知道下一脚该落向那个方向。走200米以后应该是个街角,街角再弯弯曲曲的往前走80米是个咖啡馆,就是倪少云现在坐着的位置。
他要去哪里?
那地方好像是个饭馆,叫……?对了,叫牛角街酒馆。具体去这个饭馆干什么?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牛角街酒馆,牛角街酒馆,倪少云茫然的透过左边的窗户往外望去,街道很冷清,没什么人,可能是偏僻,也可能是天气有些冷。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走进对面的一个小饭馆,孩子很可爱,是个女孩。倪少云生了个男孩,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很羡慕姨妹子生了个女儿。小女孩戴着毛线帽子,耳朵两面被毛线帽子耷拉下来的护耳盖住,护耳的末端细长,像两条小辫子落向小女孩的衣领里。
倪少云看见女孩进了饭馆才收回视线。在视线消失在街道对面的刹那,几个猩红的大字映入倪少云的眼帘:牛角街酒馆。
“先生,您的咖啡……先生,您的咖啡。”侍者见倪少云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重复了一遍。
“哦,谢谢。”倪少云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想起来了,自己来这个地方是为了和一个人见一面,有些东西他要拿过来,那个人他很熟悉。
见面的时间是6点,现在还早,才5点。
不着急,倪少云慢慢的品着咖啡,顺手从旁边的帆布小书架里拿了一本国家地理。
咖啡店稀稀疏疏的坐着7、8个人,空着很多位置。大家和他一样享受着美妙的空闲时光,喝着浓郁的咖啡,看书,看报,小声聊天。
咖啡馆和酒馆的玻璃都很干净,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动静。那个进去的女人和孩子点了餐。那个女人大约27、8的年纪,吃饭的动作很优雅,女孩也很有教养,不吵不闹,对食物也不挑剔,很爱干净,吃剩的虾尾都规矩的放在餐盘的一边。
为什么这么早来吃晚餐呢?5点还是稍微早了点,到这个餐馆里就餐的人都是本地人,一般用餐时间是6点以后,这个倪少云很清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清楚,倪少云看着国家地理里的动物图片乱想同时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些细节他都不用看就一清二楚呢?倪少云有些惊讶自己的观察力。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对自己,他有自知之明。年轻的时候他就是个马大哈,不拘小节的人,很多事情都后知后觉。记得读大学的时候有个女孩要了他的毛衣说毛衣的样子很好看,自己也想借鉴借鉴,他就很热情的借给了她,然后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直到一周后女孩无奈的把衣服还给他,他也没觉得怎么样,那个下午他和同学打了3个小时的球,根本没想衣服的事。
5点40,倪少云喝完咖啡,期间像其他人一样,他续了一杯。
对面3张桌子外坐着2个人。和他一样,靠墙坐着。倪少云发现在5分钟里,年青的那个往窗外看了4眼,视线的角度是斜对面的牛角街酒馆。
倪少云心里一紧。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痛慢慢的在他身体里弥漫,落在他手指尖,让他手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这感觉非常不好。
我为什么要去牛角街酒馆,去见谁?六点见面为什么现在5点进了这间咖啡馆?我进这里干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等那个自己要见的人?那为什么不去对面的酒馆里等呢?那两个坐在对面的人是干什么的?那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往酒馆看几眼,而且快六点了,离自己要会面的人还有15分钟,不,还有14分钟。他刚才为什么不看?难道是巧合?和自己一样被对面那个美丽的女人吸引住了?
他们在哪里已经坐了有些时间,5点04,也许05进来的。现在还有13分钟到6点。按说2个人坐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本身没什么异样,但他们很安静,不交流,不像其他人,总会说点什么,这就不正常了。
对面的那个女人好像脖子有点紧,为了舒缓一下,往窗外望了一眼。倪少云发现那飘过来的视线正好和和咖啡馆里年轻人的视线触碰了一下,不过马上一触即散了。
难道他们认识?或者都是无意的。
倪少云放下杂志往洗手间走去。
他觉得自己必须去哪里。3分钟,上完厕所,打开水龙头,他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了足足十秒,他决定了,他必须离开。
回到位置上喝完剩下的咖啡,他放下咖啡钱,拿起挂钩上的外衣,推门往外走去。
走的时候,他没有看牛角街酒馆一眼。往来的方向,他一直走,街角有2个灰衣人凑在一起点烟。他没有躲,径直走过去,夹克衫还和其中一个人的袖口擦了一下,很轻,灰衣人没感觉到。他知道这是向南的唯一路口,把守住这个路口,鸟也很难飞出去。
再向前200米是车站。倪少云在站台等了一会儿,2分钟的样子,车来了,他上去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开车的司机很内行,车缓缓的驶出站台,一点晃动都没有,它穿出小道开上一条绿树成荫的大街。
“看样子,国内的司机还要和这些国外的司机好好学学,差距啊!”倪少云摆脱了那种让人心悸的痛楚不忘感叹一句。
到了公寓附近,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找了家饭馆,离公寓大门很近的那家。因为经常到哪里吃饭,他和侍应生都很熟,侍应生里有个墨西哥人,英语讲的很流利,和他很谈的来。走进饭馆大门,倪少云认出了他,和他闲扯了2句。墨西哥人把他带到他习惯的位置,坐下。
“倪先生,还是来一份牛排吗?老规矩?”墨西哥人问。
“好的。”倪少云微笑的答道,原来这人也姓倪。
“有什么新闻吗?”上菜的时候,倪少云和往常一样,随意的问了一句。
“没有,你知道,山姆大叔的女儿不愿意嫁给公园对面的那个老头,和人私奔了,除了这,我没听说什么,呵呵。”墨西哥人上了菜忙自己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