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田令期间,大龟山下本有很多空村。公田令后,很多村子的村民并未回迁,村子就此荒废下来,各家各户残败不堪。
林西通过乌衣巷口,就来到了这么一个村子。
早上,林西打了个盹。
伯劳鸟飞了出去。伯劳鸟和它的二十九个分身,分散在屋脊、窗前、树上和草丛等各处,严密保护着林西所在的这个有门有窗的屋子。
从深夜到日上三竿,海崂山的人还没有来。
几只灰喜鹊在枯藤病树间吱吱嘎嘎地叫。这几只灰喜鹊,并没和伯劳鸟起冲突。林间村头有几只喜鹊很正常,它们不是楚松派来的。
日上三竿,林西坐立不安,他来到院子里。
秋风飒飒,落叶纷纷,林西形只影单。
麦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西已不能再等,他已经明白,麦地现在没有危险。任何人吃过麦地的种子,都将与麦地共存亡。楚松抢到了麦地之源,有他保护着麦地,麦地不会有危险。
海崂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林西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楚松的话不可全信,父母和麦家父女未必就死了。
可是,他们在哪儿?此时此刻,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他们,然后再夺回麦地。
海崂山的人来了就好了,但海崂山的人还没来。
海崂山的人没来,林西也不是毫无办法。
办法是白金龙戒。
有了戒指,就能找到麦女。
白金龙戒在另一片麦地,在桃花仙子手上。
林西可以借过来。
尽管桃花仙子不是一般地小气,但林西还是打算试试。桃花仙子虽然成妖,但她毕竟是麦家先祖。上次幽魂教聚集麦地之源,就是她解决了麦地的危难。麦地有难,他打算说服她,把戒指借给自己。
就算借不到,也比在这儿干等着强。
日上三竿,林西作出决定:一定要借到戒指,一定要找到麦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西拿出七生剑。昨天,在麦家上空,他用七生剑无意中使出了乌衣巷口。现在,他想再试一次。
林西向虚空劈出七生剑。
虚空中真的出现了一扇门。
月亮门的另一边,是千年女妖的麦地,门里麦浪起伏。
林西一进麦地,就看见那件了熟悉的绿裙,在麦丛中且行且歌:
而我在一首诗里飞翔
多年来
极力渲染着月亮红的一面
试图用一片二月兰把伤口掩藏
月亮的另一面
一根狗尾草始终无法入药
偶尔在我信手写下的诗句里释放静电
月光已犁出千顷……
唱歌的人,渐行渐远。林西定睛看时,麦女已经消失在麦地尽头。
美人如花隔云端。
林西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麦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刚才的歌声,明明有些哀伤。也许,这是麦女的鬼魂?
林西马上打断自己的思路,禁止自己往下想。
桃花仙子的麦地,和麦地之源一样四季如春,阳光明媚,莺飞燕舞。这里也是无边无际的麦浪。
只是,这里的每棵麦子,都是人变成的。人每年增长一岁,而桃花仙子陶媚娘,每吃下这里的一穗麦子,就会年轻一岁。
三年前,林西、秋元安和徐凤仪曾来过这儿。那次,是白金龙戒带他们来的。那次,他们本以为这里是麦地之源。桃花仙子那时称麦家父女不在家,自称是个使唤丫头,对三人酒肉款待。结果,林西和徐凤仪变成了麦子,白金龙戒落在桃花仙子手里。
麦家人不可能在这儿。麦家山固执得很,他绝不会向女妖低头,不会来这里避难。
可是,麦女呢?
麦女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儿?麦女虽然任性,但绝不死板。林西的劳燕十三式还没练成,桃花仙子现在是麦家人里的顶尖高手。麦地有难,她为什么不能向桃花仙子求助?桃花仙子本来就是麦家人的先祖。桃花仙子的麦地对麦家人从来都网开一面。桃花仙子曾解救麦家于危难。桃花仙子虽然是妖,却可以长生不老,麦女本来对她就很羡慕。
麦女为什么不会在这里?!
说不定,麦女来求助过。说不定,麦女现在就在这儿。麦地之源被夺,法器易主,麦女对付不了黑齿人,又找不到林西,来这里避难很正常。
麦家山排斥桃花仙子,麦女或许可以说服他。不错,麦家父女,还有林西父母,很可能都在这里。
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林西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在这片麦地,他会遇到一个很久没遇到的人。
远远地,林西看见桃花仙子的居所。
红楼边,有几棵桃树,桃花争艳。其中,最艳丽的花枝,要数桃花仙子陶媚娘。她是这片麦地的主宰,林西到来,她早已知道。
门已打开。
人面桃花相映红,陶媚娘花枝招展地站在桃枝前。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眉眼间,似乎有花瓣飘落。她的声音里似乎也有花瓣飘落:“稀客稀客,什么风把林公子吹来了。麦地精英大驾光临,小楼生辉,小女子有失远迎!”
林西已经看见,桃花仙子左手无名上的白金龙戒。
林西满脸堆欢,准备施礼,心想:桃花仙子毕竟是妖,拱手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他手未抬起,桃花仙子已向这边盈盈一拜。
林西受宠若惊。桃花仙子如此客气,莫非是因为自己与她丈夫麦盛年同为麦地精英之故?也许,桃花仙子看在这一点上,自己只要一提借戒指,她就会马上借给自己。
可是,现在麦家的先祖给自己行了个万福之礼。妖怪就是妖怪,常人无法理解。这成何体统?
“晚辈承受不起!”林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林西不敢抬头,怕陶媚娘看见自己脸上的尴尬。桃花仙子是自己的祖宗,磕几个头也是应该的。
“什么前辈后辈,我很老吗?”媚娘皱起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西首先改了对自己的称呼。
“你还跪着干什么?”桃花仙子笑道。
“是。”
林西心想:她笑什么?难道以为我为她的美貌折腰?
林西赶紧起身。
媚娘依然皱着眉,她觉得自己皱着眉更好看:“我比你小,你就叫我桃花妹妹吧。”
林西哭笑不得,低声道:“我哪里敢!”声音低得听不清。
“你说什么?”妖艳和天真本来不应该同时出现在桃花仙子身上,但是,在这个千年女妖身上竟达到了完美的结合,完美得动人心魄。
林西的心怦怦直跳。
更让林西心跳的是桃花仙子后面的话:“你来得正巧,你有个朋友也在这里。”
麦女果然在这儿!
林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着桃花仙子走上楼梯。
桃花仙子走在楼梯中间,三寸金莲不紧不慢,腰肢款款,顾盼生姿。她经过的地方,余香阵阵。
在林西看来,桃花仙子走的实在太慢,若非碍于礼数,他早已从旁边超过去。
陶媚娘回眸嗔道:“你离人家这么近干什么?!”似乎是林西心怀不轨,她竟然俏脸生红。
林西暗暗祈祷:万年桂树保佑,这句话可千万别被麦女听到。麦女如果听到,千万别一走了之。
拐上楼梯,陶媚娘带着林西走向右首厅堂。
林西知道,麦女就在里面,心里咚咚咚地跳。可是,自己和麦女将近三年没见,她怎么不从屋里出来?
“今日难得故人相见,小女子准备了些酒。”陶媚娘走进门里,指着窗前。
春晖把婆娑枝影弄在窗上。
靠窗位置,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桌上摆着酒菜。
桌边站着两人,含笑看着林西。
林西兴冲冲看着外首的女子,不由得一愣。那女子穿着粉色衣裙,看上去比桃花仙子大了一两岁,云髻高挽,粉面如花,宛如仙子。
林西左看右看,但这绝不是麦女。
那女子粉面生红,被林西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姐姐杏花仙子。”桃花仙子嗔道:“林公子,纵然你**不羁,也不能这样看着人家。人家可是你好朋友的红粉知己。”
桃花仙子说的那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原来是后边那个男的。
杏花仙子身后的男子,年龄和林西相当,身着青衫,气度不凡,拱手惊喜道:“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林西上下打量,当他认出眼前之人,不由得一脸惊愕:“你?你!你是人是鬼?!”
杏花仙子身后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国栋。李国栋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在幽魂殿,林西亲眼看见他跳进了火海。即便他不被烧死,也会摔死。
此时,李国栋手中轻轻摇动折扇,折扇上的画中杏枝扶疏,枝头杏花点点。他头发已经蓄长,满身贵气,若是平时,在人群里相遇,林西或许根本认不出来。李国栋脸上无须,面皮微黑,头戴一顶方巾,器宇轩昂。若非桃花仙子有言在先,林西决不会想到这个人是李国栋
李国栋明明已经死了。可是,他偏偏出现在这儿。
“此话怎讲?!”杏花仙子刚才有些害羞,现在已怒睁杏眼,右手指着林西。她瞪着杏眼,反而更加迷人,杏红袖口露出的兰花指,犹如透明。
李国栋拉住杏花仙子左手,向她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
“大家都是朋友,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慢慢说。”陶媚娘拉住杏花仙子右手衣袖:“姐姐,气坏了身子就不好看了。麦家小子向来没规没矩,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陶媚娘是麦家先祖,她称麦家人为麦家小子也不为过。陶媚娘成妖后,麦家后人一直想诛杀她。可惜他们每次来到这片麦地,都是大败而归。她说麦家小子向来没有规矩,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杏花仙子如此柔弱,别人拉住她干什么?难道她一怒之下,要出手伤人?
林西颤巍巍坐在窗前。坐在他身边的是千年女妖陶媚娘。陶媚娘对面的桃花仙子,显然是个杏树精。而坐在林西对面的李国栋,是个鬼魂。林西毛骨悚然。
陶媚娘满了圈儿酒,端起酒杯,道:“林公子,在我这儿,你既然和李公子相遇,你们的误会也该解开了。”
林西喝了口酒,道:“您不知道……”
林西的话马上被打断。
“什么您不您的?!”女人最忌讳别人说自己的年龄,陶媚娘又皱了皱眉。
“对不起。”
“哼。”
“可是,他已经是个死人。”
“林公子,你不知道,我这个杏花姐姐,年纪虽轻,却是西海苍梧岛栖霞门的门主。她若是生气起来,我也要让她三分。你说话可要注意点儿。”陶媚娘道:“我姐姐带着李公子来我这儿住了好几天了。说到麦地精英时,我才知道你和李公子原来关系匪浅。当初,在西江头,李公子发现你会飞,把你绑在床上,也不能全怪他……”
林西点了点头:“唉,这件事,三年来我曾仔细思量过,如果换成是我,发现他会飞,说不定也会那么做。”
李国栋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林西,说一千道一万,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
李国栋一饮而尽。
林西也一饮而尽。林西已经明白,李国栋的鬼魂来找自己,是来化解生前恩怨的。
陶媚娘给两人倒上麦酒,对林西说:“你们被抓进幽魂殿的事,我也听说了。那时候,幽魂殿的人在后面追,李公子钻进徐凤仪打开的门,把你和秋元安关在门外。他做的确实有点过分,不过话说回来,换成是我,我可能也会这么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四个人一起逃,很可能会被一网打尽,反不如分开跑的机会大。”
林西道:“这也没有办法。”
李国栋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你我阴阳相隔,何必还计较这些?!”
林西端起酒杯,正要喝下,杏花仙子忽然站起身来:“李公子每每想起这些事,总是怅惘不已,你还不肯原谅他吗?”
林西道:“人死灯灭,这些事我早已忘了。”
陶媚娘忽然拍了下桌子:“林公子,我好意化解你们的分歧,你何以如此不识抬举?你若再出言不逊,我可不客气了。”
林西奇道:“他放不下生前之事,找你们来调解,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杏花仙子杏眼圆睁:“你句句带刺!”
林西道:“这怎么可能?”
杏花仙子怒道:“你若不是耿耿于怀,为什么说他是个死人?”
林西道:“难道他不是死人?”
“李公子好端端坐在这里喝酒,你为什么非要说他死了?”
“我亲眼看见他死了!”
“你看!”杏花仙子指着桌边:“死人怎么会有影子?”
李国栋靠着窗子,他的影子在杏花仙子身后。
林西瞪着李国栋,满脸惊恐:“鬼魂怎么会有影子?”
杏花仙子的兰花指,指向林西。
陶媚娘早已站起,赶忙一把拉住,道:“姐姐休怒,我看这中间似乎有什么误会。”转而对林西说:“你当真看到李公子死了?”
林西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怪不得刚才话不投机,这个误会也太大了。原来陶媚娘和杏花仙子根本不知道李国东已经死了。杏花仙子竟然爱上了一个鬼魂。可是,鬼魂见不得阳光,他怎么会有影子?
“在幽魂殿,我亲眼看见他死了。”林西指着李国栋说:“他把我和马林发关在门外后,后边的黑衣人忽然停下了,然后他们全都跪下,口里念念有词。然后我们在山腹石壁上发现一个洞口。那个洞口有水桶粗细,里面漆黑一片。马林发看见这个山洞,似乎意识到危险,利用百步迷踪攀上石壁不见了。剩下我一个人,没走几步,前面已无路可走。我一转身,就看见他从那个洞口里钻出来。他钻出来时,双目赤红,不知道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他钻出来后,疯了一样,把我推下悬崖。他似乎没看见悬崖,紧跟着就跳了下去。然后山腹底下忽然涌出熊熊烈焰。当时我正在往上飞,根本来不及救他。我亲眼看到他头下脚上落入火海。当时炙热难当,我奋力往上飞,幸好侧面有条通道,才幸免于难。当时火焰吞没了整个峡谷,他岂有不死之理?”
陶媚娘端着酒杯,看着杏花仙子:“有这等事?”
杏花仙子看着李国栋。
“你亲眼所见?!”李国栋瞪着林西。
林西道:“千真万确。”
李国栋轻摇纸扇,失神的望着窗外:“我怎么不知道!”
窗外鸟语花香,阳光照进窗里,李国栋的影子清清楚楚。他果然不是鬼魂。
李国栋说起了自己在幽魂殿的经历:“那一天,我跟着徐叔叔进门后,发现门里和我们被关押的地方相同,也是个三米见方的石室。不同的是,里面是个宝库,珠光满屋,金玉成堆。机不可失,我忙不迭地往怀里装。徐叔叔催我:“随便拿一些就行了,我们快走。再不走,黑衣人就来了。别装了,你跟着我,以后机会多的是。”可是我哪里见过这许多珠宝,贪欲一起,时间似乎也已经停滞,早已忘了身在何处,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等我觉得装够了,忽然发现,徐叔叔不见了。”
当初,徐凤仪对林西说起这段时,是这样说的:“李国栋不听劝阻,我就去门外察看情况,回来时,发现李国栋不见了。”
林西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当初徐凤仪说了谎,他见李国栋不听劝阻,弃之不顾?
李国栋继续说道:“我害怕至极,就在此时,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我身边的石壁忽然变成了赤红色。开始,我以为是被珠宝照的,我揉了揉眼,发现了更奇怪的一幕:那石壁已经变得透明,墙那边坐着一个老道。那老道敞胸露怀,肥头大耳,正对着我笑。然后我发现,他竟然有三只眼睛。他身边有一盏灯,和人一边高,像一个女人。”
陶媚娘看了一眼杏花仙子,奇道:“姐姐,竟有这等事?”
“是啊,这件事他早已跟我说过。”杏花仙子道:“如今,林公子既说后来亲眼目睹李公子从洞口钻出去,想必是那个三只眼的怪人把李公子弄进了山洞,让他迷失了心智,去跳火海。”
“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可说不清。媚娘,那个三眼怪人,你听说过吗?”
陶媚娘摇摇头。
陶媚娘摇头,林西却知道:那个三只眼的老道,自然是紫电宫的紫电神。当时正值幽魂教主重生之时,整个幽魂教正在举行迎接教主重生的典礼,紫电神当然会在幽魂殿里。
想到这儿,林西心里一动:当时,在幽魂殿,让幽魂教主重生的九幽地火,莫非是紫电神灯引燃的?
当初林西在紫电宫,曾被紫电神的第三只眼控制了心神。此时林西已经明白:李国栋从那个怪洞钻出来后,神志不清,多半是被紫电神动了手脚。紫电神怕李国栋的存在影响教主重生,就把李国栋弄进那个山洞,让李国栋去跳火海。
“之后呢?”李国栋看了一眼林西:“之后我就没印象了。你怎么会看见我从那个洞里钻出来?我是怎么钻进去的?”
“这……”在七星山上,林西曾亲眼看见紫电宫门人钻石穿树。在紫电宫,林西也曾在墙上看见独眼灯仆隐现的脸。只是,这些说起来有些麻烦,林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这有何难?”陶媚娘道:“说到方法,那可多了去了。说到隔空取物、穿墙术之类,栖霞门如说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还是让我姐姐来露一手吧,纤纤玉指对栖霞门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我们正好就着下酒。”
杏花仙子伸出手,她的兰花指,已变得近乎透明。
纤纤玉指,指着林西的背后。
李国栋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西的背后。
林西回头时,身后的白墙已变成粉色,已经透明。
墙里面,有张桌子,桌上是十几壶酒。
杏花仙子指着墙壁,笑道:“想不到妹妹有这许多好酒,是藏起来不让我们喝吗?”
“我只怕不够你喝!”陶媚娘笑道:“哦,桌上的酒不多了。林公子,麻烦你取一壶来。”
林西起身要往门口走。
陶媚娘嗔道:“举手之劳,何必那么麻烦?”
隔壁的桌子就在墙边,酒壶离林西不足两米。
林西奇道:“我能拿过来?”他来到墙边,一伸手,透明的墙壁果真畅通无阻。
林西从墙里拿了一壶酒,回身放在桌上。
陶媚娘端起酒杯,道:“李公子,你看见的那个三眼怪人,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但有一样可以肯定,就是他把你送进了那个山洞。”
李国栋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见到那个三眼怪人后,关于跳进火海的事,我实在一点也想不起来。我能记起来的,是三天以后,我已经躺在床上。当时杏妹坐在床边说,她在雁荡草原的雁荡河畔看到了我。”李国东望着杏花仙子的目光,充满感激:“可是,我若跳进火海,怎么会没有烧死?”
“难道那熊熊烈焰,从上面看占满了山腹,其实只有薄薄一层?”林西道:“可是,悬崖那么高,就算烧不死,掉下去也摔死了啊!”
杏花仙子道:“去年我和李公子曾前去查证过。山腹之下,已经深入地底,下面是条暗河。那条河连着雁荡河。李公子落下去后,福大命大,落进水里,并无性命之忧。他顺水漂流,后来为我所救。”
林西道:“这怎么可能?”
“孔怕就是这么回事。”杏花仙子脸上泛红,脸色有点儿不大好看。
气氛又有些紧张,陶媚娘举起酒杯笑道:“李公子洪福齐天,居然会这样与我姐姐相遇,今后必定传为佳话,我们满饮此杯!”
林西喝下酒,又张嘴要说,陶媚娘急使眼色。哪知林西不吐不快,还是问了出来:“不知仙子在雁荡河边发现他时,他穿没穿衣服?”
“你还有完没完?”陶媚娘白了林西一眼。
杏花仙子面红耳赤,显然李国栋被发现时没穿衣服。
陶媚娘忽然明白了什么:“姐姐,那时他身上有没有烧伤?”
杏花仙子道:“没有。那时他身上既没烧伤,也没摔伤,只是昏迷不醒。”
陶媚娘道:“怎么会这样?我们以后要是找到那个三眼怪人,一定要问个明白。”
“妹妹说的是。”两个树精酒杯相碰。
林西心道:可惜紫电宫已不复存在,那个三眼怪人你们再也见不到了。只是,李国栋身上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难道是因为万年桂树?难道万年桂树的树根通到了那里,把七生虫和七生水也带到了那里?
窗外,**怡人。
窗里,两个树精燕语莺声。
“媚娘,你这红楼固然精雅,只是周围不是麦地就是桃树,实在是单调了些。”
“这里本来就是一片麦地,桃树是我出入时无意中留下的。”
“我帮你弄一下子。”
杏花仙子指尖一片花瓣飞出窗外。转眼间,窗外长出几棵杏树。一枝红杏探进窗口,枝头杏花点点。
“红杏枝头春意闹。姐姐,这样果然好看多了。”
“我再给你弄几棵。”
“够了够了,如若再多,麦地恐怕就变成栖霞门了。”
——
这边,林西和李国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别后情由。毕竟,两人隔阂已生,再也不会回到从前。
林西忽然想起流光岛海市上的叫好声:“小国,两年前,你去过流光岛没有?”
李国栋道:“你说的是流光岛的海市吧,我当然去过,是杏妹带我去的。在擂台上,我还看见了你。想不到你我分别之后,你练就了一身绝艺。”
“我和清云和比剑时,曾听见一个熟悉的叫好声。我本来以为听错了,想不到真是你喊的。”林西想道:李国栋当时在擂台下的人群里,并未出来相见,这样也好,出来相见,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
“你的剑连折剑痴那么多剑,真是厉害。就是这把吧?”李国栋指着林西腰间的七生剑。
七生剑挂在林西腰间,跟打擂台时一样,林西早已用伯劳鸟的分身变了一个剑鞘。
林西喝了口酒,并没摘下七生剑给李国栋看,因为他想起了回西江头的事:“我曾回了趟西江头,你家里人都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想必是你接走了。”
“当然是我接走的。我们现在都住在西海苍梧岛。苍梧岛又叫栖霞岛,你不知道,栖霞岛上遍生杏树,花开时节,犹如落霞,美似仙境。有空你可要带着麦女多来走走。”
说到麦女,林西开始对别人的话随口应答,开始郁郁寡欢,开始低头喝闷酒。
林西心事重重,谁看不出来?
陶媚娘道:“林公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跟麦女闹别扭了?你是麦地精英,将来是麦地之主,她怎么敢惹你?”
“要是真闹别扭就好了,我现在根本找不打她!”林西悲恸万分。
“怎么回事?”
林西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事关重大,能否借一步说?”麦地的事,林西并不想传出去。
哪知,陶媚娘说:“这里又没外人,你但说无妨。”她和杏花仙子同为树精,自然不是外人。
林西无奈,只得把自己在西江头遇到黑齿人、去海崂山治伤、麦家人下落不明和麦地失陷的事从实道来。
大家无不吃惊。
当林西说到楚松戴着麦女的耳钉从麦家房中走出时,陶媚娘再也忍不住,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林西还未回答,陶媚娘已扭头转向杏花仙子,问道:“姐姐,我最近很少出门,你听没听说过黑齿人?”
杏花仙子摇摇头:“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红腹水蛭又是何物?”
“黑齿人本事倒是不小,竟把麦地精英弄得束手无策。”陶媚娘站起身:“林公子,你在这里暂陪大家喝几杯,我去去就来。”
杏花仙子道:“妹妹要去何处?”
“当然是麦地之源。”麦地之源消失,麦家人也会消失。陶媚娘虽然离开麦家,但她吃过麦地的种子,她自然不能让麦地之源有任何差池。
林西拦道:“仙子不用着急。”
“这还不急?”
“黑齿人现在也吃过麦地的种子,现在已经是麦地的主人,他们不会伤及麦地。”林西把楚松用地遁术进入山洞的事也说与大家。
麦地既然没事,陶媚娘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陶媚娘坐下,随即又站了起来:“不行,黑齿人欺人太甚,我要让他们尝尝什么是雨滴如油。”陶媚娘说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从嘴角滑过。她想起了上次幽魂教聚集麦地之源的事。那一次,她用的就是雨滴如油这一招。那一次,她不仅为麦地解了围,还让自己的麦地里多了一片可以驻颜延寿的麦子。
这次她要故技重施。
林西再次拦道:“仙子,不忙。”
“怎么?你不想夺回麦地?”
“麦地固然重要,但还有更要紧的事。”
“什么事?”
“现在麦家父女生死未卜,仙子能不能用白金龙戒,帮我寻找他们的下落?”
陶媚娘看着窗前花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哦,现在麦地易主,你无家可归,以后就住在这儿吧。”就像林西刚才是在求他收留一般。
林西竟变成了丧家之犬。
林西哭笑不得。
不过,来这片麦地之前,林西已经估计到这个结果,他早已想好了下文。
林西道:“千百年来,麦家人不断侵扰仙子的麦地,你不肯帮忙,我也无话可说。”
“你知道就好。”
“仙子能不能把戒指借给我,让我自己去找?”
“白金龙戒乃是我的护身法器,岂能离身?”陶媚娘完全无视林西眼里的期盼。
关于这个结果,林西也早已料到。
林西并不慌张,因为他还有七生剑。
林西来这片麦地前,早已把伯劳鸟的一个分身变成了剑鞘,把七生剑挂在腰上。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已经想好,要把七生剑押在这里。七生剑是天下至宝,陶媚娘是千年女妖,没有不识货的道理,她一定会把戒指借给自己。
林西本舍不得把七生剑留下,怕陶媚娘耍赖,到时不肯归还。但七生剑已经把他的身体当成剑鞘,林西随时可以剑收回。而且,急需七生剑时,他随时都能把七生剑拿过来用。
想到这儿,林西心里暗暗得意。
哪知,林西还未张嘴,忽然出了意外。
七生剑与林西心意相通,林西心念一动,七生剑也真激灵,马上脱鞘而出,出现在林西手中。
大家无不一愣。
陶媚娘冷笑道:“林公子借东西不成,是要翻脸吗?”
林西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把这把剑留在这里,等归还戒指之日,再拿回去。”
陶媚娘是千年女妖,岂有不识货的道理?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把剑非同一般。
李国栋在一旁向林西道:“上次打擂时,我在人群里没看清楚,无影剑果真没有影子!”
“你的剑虽好,却怎能与白金龙戒相提并论?!”陶媚娘发现这把剑没有影子之后说。
“这把剑虽比不上白金龙戒,却也不是一般的剑。希望仙子念及昔日渊源,把戒指借我一用。”林西当然知道陶媚娘说的口不应心,忙把七生剑递到陶媚娘手上。
七生剑的剑锋本是七生水所化,陶媚娘左手捧着剑锋,感觉手中有一股清泉流淌。剑光里,陶媚娘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剪桃枝,映在溪上,疏影横斜。
杏花仙子在一旁看了艳羡不已。她也隐约感到,这把剑一定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若把戒指借你,传扬出去,只怕别人会说我贪图你的东西。”
“仙子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林西忙趁热打铁:“我拿走戒指之后,三日之内,无论找不找的到人,必当归还。”
“既然如此,你就把戒指拿去吧。”陶媚娘点点头,忽而想道:三天之内,我若找不到剑里的秘密怎么办?
林西心里大喜,眼巴巴看着陶媚娘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他发现,陶媚娘捧着七生剑的手里空了。
陶媚娘手里已空无一物。
七生剑不见了。
七生剑去哪儿了?
林西心念动处,七生剑又出现在自己手中。原来刚才七生剑不知怎么就回到了林西的体内。林西心道:莫非七生剑舍不得我?
陶媚娘愠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把剑本叫七生剑,原来生长在幽魂殿万年桂树的树心。”事已败露,林西别无办法,只得一五一十把七生剑把自己身体当剑鞘的前因后果从实招来。
陶媚娘听罢,一拍桌子,冷笑道:“这把七生剑,你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你拿它交换白金龙戒,到底是借还是骗?你想耍我吗?”
林西张口结舌,心道:时也运也命也!
“恕不送客!”陶媚娘别过脸去。
林西只能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