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上没有红腹水蛭,人们听都没听说过。海市上也没有美人鱼,美人倒是不少。
日已当午,骄阳似火,秋元安又看见一个美人。
美人名叫霍琳娜,来自西方火云岛。这个美人比传说中的美人鱼更美,美的像一团火:她体态丰腴,有着火红色的皮肤,赤红色的头发。她的双眼明澈如水,眼底却似乎能升起火苗。
霍琳娜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魔术师。当两只鸽子从她的袖子里飞出去后,她的浑身上下就着起了火。
霍琳娜的衣服变成了火,她只好脱去衣服。她身上依然烈焰燃烧。霍琳娜身上只剩下一件草裙围在腰间和一片荷叶护胸,但草裙和荷叶也着起了火。
霍琳娜在火焰里跳起了肚皮舞。台下叫好声不断,男人们希望她身上的草裙和荷叶被火烧尽。但荷叶和草裙没有化为灰烬,火一样的魔术师依然眉眼盈盈。在拥挤的人群中,秋元安目不转睛,眼眶里似乎也要冒出火来。
海市上不乏山珍海味,林西和秋元安当然要品尝这里的美酒。林西端着美酒,从秋元安口中知道了今年海市的重头戏:这次海市,海天国在沙滩上摆了个擂台。
擂台在流光岛正南。
擂台周围人山人海。从早晨开始,擂台上就没消停过。
主持擂台的是海天国兵部的虞德海虞大人,坐在主席台正中。海天国在海市上摆擂台,不仅为了喜庆热闹,还为了选拔人才。
今天的擂台,与往日不同。往日的擂台,是高达两丈的凉棚。今天凉棚不见了,擂台的位置多了一棵二十米高的大树。这是一棵水桶粗细的雪松,产自大陆北疆雪国。这棵树经过特殊处理,叶子被裁剪一空,只留下树枝和树顶的鸟巢。松树被埋在沙丘上,大树方圆二十米内的沙丘就成了今天的擂台。
今天擂台的比武方式,也与往日不同。往日比的是拳脚、轻功、兵刃和暗器,分门别类。擂台的最后一天,打乱了以往的规矩,比武不分类别,拳脚、轻功、兵刃和暗器可以并用,只要获胜,就可以得到一枚雪雁蛋。
鸟巢里的雪雁蛋,并不是真正的鸟蛋。这些鸟蛋就是今天的奖品。打破蛋壳,里面会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奖品的名字。任何人获胜后,会轻功的,可以自己上树取蛋。不会爬树的,有专人上树帮他取蛋,也可以找擂台下的人为他取蛋。
获胜者拿到鸟蛋,要到主席台上兑奖,把纸条交给虞大人,由虞大人向大家宣读奖品。擂台上下,只有当虞大人宣布奖品时,能暂时安静一阵。然后胜者领奖,开始下一轮比试。
林西和秋元钻进人群后,虞大人已经宣读了十余次奖品:
“红宝石六品一颗。”
“白银一封。”
“兰屿岛宅院一所。”
“蓝水晶一枚。”……
海天国的奖品,如此诱人。
虞大人每次宣读完奖品,秋元安都跃跃欲试,林西一次次拦道:“别暴露了海劳山武功。”“高手云集,我们看看再说。”“再看看,再看看。”
日头斜移,又一个人被点中穴道,摔下擂台。
这次的奖品是颗珍珠。
那个留在擂台上的中年书生,身披白衣,手摇折扇,笑吟吟地望着擂台下:“刘光准不才,方才侥幸得胜,不知下一位要赐教的是哪位英雄?”
西方人群分开,一个彪形大汉拎着板斧大踏步走了出来。
人群里有人言道:“这次刘光准该下台了。”
另一人说:“是啊,单单是他这把开山板斧,就有一百来斤,一看就是个大力士。”
“怎么这么不禁夸……”
“他不会爬上去吧?!”
擂台是个沙丘,没有台阶,大汉上擂台时步步深陷沙中。他拄着斧柄上了擂台,大家感觉似乎听见他在喘着粗气。
大汉站在刘光准身前,抱拳道:“在下赵达,领教朋友高招。”两人交起手来。
两人这一交手,大家对赵达不禁刮目相看。赵达抡着一百来斤重的巨斧,游刃有余,斧斧生威,宛如天神。
刘光准擅长的乃是点穴,纸扇就是他的兵器。他手中纸扇忽张忽收,在斧影里辗转腾挪。
秋元安身边有对年轻夫妇,女的低声说:“你猜谁会赢?”
男的说:“这还用猜?纸扇对开山斧,不单是兵器上吃亏,两者相差实在太悬殊,根本就没的比。”
女的说:“你是说赵达会赢?”
男的说:“那还用说?!”
女的说:“我觉的刘光准会赢。”
男的说:“你不会看上他了吧?咱俩打赌吧?”
“赌什么?”
“你要是输了,就亲我一口。”
“我要是赢了呢?”
“那我亲你一口。”
“臭美!”
边上有人接过话题:“大哥,我能加注吗?嫂子,我压你相公赢。”
哄笑之余,人们纷纷打赌下注,大都赌刘光准输,大多数人都觉得刘光准的打法偷奸耍滑,在拖延时间。
已有人忍不住向擂台上喊道:“刘光准,你连胜三场,见好就收,别赖着不走,下来吧。”
秋元安摸了下剑柄,对林西说:“我也觉得刘光准会输。在海劳山学艺半年,等刘光准下来,该我上了。”
林西摆摆手说:“再等等。”
“等什么?”
“赵达板斧沉重,难以持久,刘光准在等待点穴良机。”
“你说刘光准会赢?”
林西道:“说不准。”
“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什么?”
“我赢了让麦女亲我一口,要是输了我亲她一口。”
林西心里一动:这主意倒是不错,自己以后可以这样跟麦女打赌。
赵达抡着板斧,势大力沉,步步紧逼,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过了二十几个回合,刘光准脚下散乱。毕竟,他连胜三场之后,气力有些不济。赵达一招力劈华山,当头劈下。这一招删繁就简,却斧影憧憧,众人无不叫好。刘光准已经无力招架,如不认输,就会被砍成两半。
秋元安又摸了下剑柄。。
林西扭头道:“再等等。”
秋元安见树影渐长,有点儿着急:“鸟蛋不多了,我再不上去,就没了!”
身边忽然有人惊呼:“好轻功!”
刘光准已离开板斧的笼罩范围,站在雪松五米高处的树枝上。
擂台下人才济济,有人言道:“这是轻功吗?”
另一个人说:“不像是轻功,倒像是飞上去的。”
“这个人会飞?!”
林西和秋元安没看清台上情景,两人四目相顾,都不由地想:刚才刘光准难道真是飞上去的?除了麦地精英,难道还有人会飞?
刘光准站在树枝上,环顾人群,拱手说:“不知哪位英雄识破了在下的飞纵之术,佩服佩服。”之后又向上飞了四米,登上另一根树枝。
这下林西和秋元安看清楚了。
秋元安不禁撇了撇嘴。刘光准确实是飞上去的,但他的飞和林西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刘光准的飞,固然是飞,双手却要像一对翅膀不停拍打。秋元安对林西说:“想必刘光准刚才也是这么飞上去的,实在拙劣之极。”
“他能练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林西说:“刘光准离开的那根树枝,微微摇晃,他应该多少借助了那根树枝的反弹之力。”
擂台下聚集了山南海北的各路英雄,大家看见会飞的人,无不惊叹,浑然忘记了刘光准拖延时间的事。
叫好声中,刘光准飞的却一次比一次低。显然他的飞纵之术,十分耗费功力。
秋元安也看出了些门道,悄然对林西说:“他的飞纵之术里,除了轻功,似乎还含有道术。他故意说自己在飞,是在掩饰。”
刘光准飞上另一根树枝。这次,他停留在树枝上的时间比上次长了十几秒。
秋元安对林西说:“换成是你,早拿到鸟蛋了。”
林西说:“是啊,他此时实在太慢,毫不实用,要是跟轻功高手比,已经输了。”
刘光准离鸟巢越来越近。
眼看奖品要被拿走,大力士赵达在树下暴跳如雷,说:“刘光准,你给我下来!我们各有所长……你躲在树上不下来,算什么英雄?”转而对主席台方向嚷道:“虞大人,他耍赖,这怎么算?”
虞大人指了指主席台右首的一条横幅,无奈地笑了笑。横幅上有四个大字:得蛋者胜。
刘光准已经停下,他站在鸟巢边的一根细枝上,鸟蛋探手可得。他向大力士拱拱手,似乎在说:恕罪,取巧了。不知他是因为累了,还是在享受众人的掌声,并没马上动手。
大力士不会爬树,怒道:“别以为我真他妈的没办法!”他抡起巨斧,砍向树干。大力士人高力大,斧头如斗,别说是松树,就是铁树,也照砍不误。
咔嚓一声,雪松应声而倒,主席台上虞大人哭笑不得:“这擂台还如何打啊!?”
雪松倒地,鸟巢掉在沙丘上,雪雁蛋摔破了一些。
擂台上下一片混乱,赵达在嬉笑怒骂声中捡起鸟巢,把完整的鸟蛋装了进去。他来到主席台前,拿出一枚鸟蛋,把鸟巢放在主席台上,对虞大人说:“这个蛋是我的,剩下是你的。”
刘光准赶忙来到主席台前理论:“刚才我差点就拿到鸟蛋,应该是我获胜了。”
赵达并不理他,只看着虞大人。
虞大人哭笑不得:“壮士砍倒大树,破坏擂台,让大家不能比赛,怎么能算你赢?”
“那我可不管,你又没规定不许砍树。”
观众里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也跟着起哄:
“你没规定,没错。”
“对!”
“好!”……
虞大人左右为难,最终宣布:“赵达和刘光准各有所长,本场判为双赢。”
打开鸟蛋,赵达的奖品是一锭黄金,刘光准是一块宝石。
赵达怒道:“怎么我的奖品不如他的?!”
刘光准道:“你这莽夫,破坏擂台,虞大人没治你的罪就不错了,别不识好歹。”
赵达瞪了刘光准一眼,也不理他,只瞪虞大人。
“雪雁蛋里奖品不同,大家都知道。蛋是你挑的,可不能怪别人。”虞大人道:“你要想拿更好的奖品,就把大树扶起来,继续打擂。”
地上挖好了大坑。
赵达五大三粗,似乎天生就是个干活儿的料儿,他真不含糊,双臂一抱,愣是把雪松扶了起来。虞大人把鸟巢安放在树顶枝间。赵达把松树扶正,放进坑里,众兵丁填埋后,簇拥着虞大人回到主席台,擂台继续进行。
赵达向刘光准抱拳道:“你我未分胜负,再来打过。”
刘光准笑着说:“我连战数场,休息一会儿再来。”
赵达留在擂台上。
人群里又走出来一个黑大个儿,腰间挂着链子锤。这人见赵达力大无穷,早就不服气了。黑大个儿肩上扛着一块门板,大家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等黑大个儿把门板铺在沙丘斜坡上,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黑大个儿见赵达上台时太费劲,已做好了准备。
黑大个儿上台是来比力气的,一上来就是硬碰硬的打法。链子锤与板斧相碰,火星四溅,像打铁一般。黑大个儿的两个大锤,哪个也不比赵达的板斧轻。哪知,黑大个儿中看不中用,没几下就败下阵来。
后面先后上来的两个大力士,上擂台走的也是门板。一个用的是狼牙棒,一个是大铁锤,他们上来后跟黑大个儿一样,也是死磕。赵达力大无穷,又胜了两场。
后来上来的两个,想以巧破千金,可惜兵器难免和巨斧相碰,而且一碰就飞。
赵达五连胜,擂台暂时冷了场。
有人想起了刘光准,喊道:“刘光准呢?虞大人已重新规定不许砍树,你上去拿个鸟蛋,把赵达弄下去吧,要不没法儿打了!”
人群里没人吱声,刘光准似乎已经走了。
赵达向台下说:“还有上的吗?再没人来鸟蛋我可包圆儿了。”
人群里有人喊道:“会轻功的,谁上去把赵达弄下来?”
擂台下自然有轻功高手,可是没人搭茬。
林西用胳膊肘一捅秋元安:“机会来了,你还不上去?”
秋元安反问道:“你也会轻功,你咋不上去?”
林西说:“海崂山的轻功冠绝天下,可太师父说我能飞,不用分心学习轻功。他只指点了我一些皮毛,让我的身法看上去更像轻功而已。我要是上台,在地上别人可能以为我用的是轻功,但一上树掏鸟蛋,非露馅儿不可。你跟我不一样,你慢点儿用百步迷踪,别人看不出来。”
秋元安道:“我上去像刘光准那样偷奸取巧,胜之不武,还不够丢人的。”
林西心里对他肃然起敬,嘴里反而逗道:“英雄,鸟蛋不多了啊!”
秋元安竟没听出来,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别的轻功高手,奖品这么诱人,一定会有人上去。”
果不其然,西边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少妇,二十七八岁模样,手里提着一柄短刀。
少妇迈着三寸金莲走上沙丘。
少妇身后,有人说道:“沙子上没脚印,轻功高手来了。”
擂台本是沙丘,上面是一片开阔的平整沙地,周围是两米来高的斜坡。正常人走在斜坡上,必然留下脚印。少妇走过之后,没留什么痕迹,轻功显然不低。
秋元安在林西身边道:“男人怕别人说自己偷奸取巧,女人就不一样了。”
少妇走到台上,自报家门说:“海中田请教。”
赵达大剌剌道:“大妹子,你长得这么秀气,还是下去吧,我斧子沉,别伤到你。”
“我这次是夺拿鸟蛋的,壮士不用担心。”
“那没办法,咱们打吧。”
短刀和板斧战在一起。和大家预料一样,海中田的短刀果然不与对方兵器相碰。想来两人打上二三十个回合,少妇就该上树拿鸟蛋了。
十几个照面后,海中田一刀劈下,赵达横斧来挡。
大家知道刀斧不能相碰,台下有人提醒:“撤招。”
海中田并没收刀,也没落下,短刀停在半空。
赵达横斧等在那里,笑道:“大妹子,不敢了吧。”
海中田收回短刀,道:“把你砍成两半,须不好看。”
赵达举起斧子,也当头砍下。哪知,海中田也是横刀来挡。
赵达硬生生停住斧子。
海中田问道:“怎么不砍?”
“把你砍成两半,须不好看。而且,大妹子,我看着会心疼。”赵达居然也会占人家便宜。
“你不是不知道,我是练轻功的,你砍得到我吗?”少妇轻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
台下哄笑起来。
赵达大怒,抡斧再砍。
少妇还是举刀相挡。
巨斧落下。
台下有人喊道:“海中田,闪开。”
海中田一招白鹤亮翅,闪在一边,短刀反撩。
台下那人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刀斧相碰。
结果出人预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斧子已被削为两半。
半个斧头陷入沙中,被埋了起来。那里,正是海中田刚才站立的地方。
原来海中田闪在一边,为的是防止被肖断的斧头伤到自己。海中田取巧而胜,用的不是轻功,而是宝刀。宝刀入鞘,生满铜锈的刀鞘上写有三个金字:海神刀。
因为海神刀,海中田得了个外号:海神女。
海神女连胜七场。
这七场比试,其实基本与武功无关。上场的人都是不出几个回合,兵刃就与海神刀相碰,然后胜负立判。
这次海市,天下闻名的宝剑到了两把,宝刀到了一把。海天国擂台的奖品里,这些天也有一刀一剑。三把剑和两把刀,全削铁如泥,全部折在海神刀下。
最后一把是随风剑,那个灰衣剑士把两截断剑放入剑鞘,落寞地钻入人群。
海神女容光焕发,望着台下观众的目光,犹如海神。她觉得自己就是受万民敬仰的海神。
只是,擂台下这些人的目光有些怪异。人们的目光看的似乎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
日头已斜,海神女看见了身后的老者。那个老者七十来岁,腰佩长剑。海神女感觉,这个傲岸的老者,比自己更像海神。以海神女的轻功,竟不知这个老者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海神女心底不由的升起一阵凉意。
“老先生是何方高人?”
“老夫清云和。小姑娘,不知你的刀出自何处,谁人制造?”
关于宝刀的来历,早就有人问过,海神女却没有说。海神女从没听说过清云和的名号,这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海神刀的来历,我也不清楚。拙夫从海里把它打捞上来时,刀鞘上就有海神刀这三个字。”
——
擂台下,秋元安对林西说:“等清云和败了,你的七生剑就该出马了。”
林西说:“我可不敢上去。七生剑要是断成两截,恐怕会殃及我的身体。”
秋元安说:“伯劳鸟如果遭遇不测,马上就会回到的你身体里,你马上又可以把它安然无恙的叫出来。七生剑跟伯劳鸟一样,你怕什么?”
“七生剑是个法器,其中的秘密不可捉摸,我怎么能轻易冒险?”
“你在紫电宫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跟紫电神打,那是没有办法。更何况,清云和未必会输,他轻功卓绝,别的武功想必也深不可测,海神女有宝刀,也未必赢。”
秋元安说:“清云和轻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你会百步密宗,自然可以蔑视天下的轻功。”
“清云和的轻功好,武功却未必高。
——
擂台下林西和秋元安争执着谁的武功高,擂台上的海神女和清云和却已经商定:不切磋武功,两个人只比刀剑谁锋谁利。
不比武功,海神女就不再担心:“不知老先生的宝剑叫什么名字?”
清云和道:“这把剑是我铸的,去年二月二出炉,故名为二月二。”他的剑柄上,赫然写着“二月二”三字。
海神女颇为意外:“清前辈是个铸剑师?”
清云和点头。
海神女道:“莫非您铸造的每把剑都以宝剑的出炉时间为名?”
青云和点头。
擂台下,有人议论道:“这老头儿疯了吗?要拿自己造的剑,去碰海神刀?”
边上一人笑道:“这个老头儿,原来是个打铁的。”
擂台上,海神女说:“既然前辈要和我比剑,如果您的剑断了,可不要生气。”
清云和淡然说:“不妨事。”
刀剑举在空中,海神刀光华夺目,二月二暗淡无光。刀剑相碰,咔嚓一声,海神刀断为两截。
人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神刀断了,海神女含着眼泪体会到刚才被自己击败的那些人的心情。
海神女拿起断刀,黯然转身。
清云和道:“且慢。”
“清老先生已经赢了,还有什么事?”
“断刀能不能送我?”
“这怎么可能?我自然要四处寻找铸剑之人,把海神刀修复如初。对了,你就是铸剑师,你会不会修?你是不是要帮我?”
“修刀倒是不难,只是有些麻烦。”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如这样吧,你把海神刀给我,我把二月二给你。”
“你要断刀,给我宝剑?”海神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清云和点头。
海神女道:“你不觉得吃亏吗?我不明白?”
“我生平铸剑无数,却不明白海神刀为什么会这么锋利。说来有些可惜,我想把海神刀熔炼,看看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
“哦,是这么回事。可是你把剑给我,你用什么?”
“我是铸剑师,怎么可能无剑可用?小姑娘心地太善良了,只怕以后会吃亏。”
“你说你是铸剑师,有很多剑,可是你的剑在哪儿?我不信。海神刀里,难道有什么秘密?你不会骗我吧?”
清云和赞赏道:“你怀疑我,这就对了。”说着,清云和向擂台下招手:“铸剑童子上来。”
一个十一二岁男孩出现在擂台上。海神女发现,铸剑童子的轻功并不比自己差。
铸剑童子背着几把剑。
海神女见铸剑童子身后一把剑的剑柄上写着腊月初六,疑惑道:“这把剑叫腊月初六?”
清云和点头:“它是十一年前腊月初六出炉的。”
“嗯,你没骗我。”海神女道。她看着一把把剑,分别念着它们的名字:“正月十五。”“六月六”“七月廿五”“寒食剑”。
清云和道:“其实,铸剑童子身上这几把剑,并不比二月二差。只是,这把二月二已跟随我多年,用着顺手,不想更换。你挑一把吧。”
“我就要二月二。”
“那些剑真的比二月二好,我没骗你。你既然不信,就把二月二拿去吧。”
海神女拿着二月二和今天的奖品,欢喜下台。
清云和从铸剑童子背后摘下寒食剑,命铸剑童子下台。然后他飞身上树,去拿鸟蛋。
清云和下树时,虞大人已笑盈盈地等在松树下。
虞大人向清云和深施一礼,然后说:“下官不知剑痴老先生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刚才前辈论剑,下官不敢过来相扰,请前辈见谅。”
擂台下面,众皆哗然。
秋元安看着林西道:“这剑痴好大的面子!剑痴?清云和?怎么没听说过?”
人群忽然分开,四个官差骑马而入,后面跟着一顶轿子,不知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轿子来到擂台下,马上官差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噌地一声上了擂台,竟是个轻功高手。
那官差来到虞大人和清云和面前,高声说道:“奉皇上口谕,请剑痴老先生进宫赴宴。”
虞大人笑盈盈道:“恭喜清老前辈,下官恭送老前辈上轿进宫。”
擂台上下对清云和羡慕不已。
哪知,剑痴清云和淡然道:“虞大人,我本来没打算上擂台,是海神刀吸引了我。现在既然上来了,等我拿了所有鸟蛋,再进宫也不迟。”在他眼里,擂台上的奖品,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怪不得清云和的外号叫作剑痴,果然痴的可以,连皇帝也请不动他。
他不仅得罪了海天国,也得罪了天下众位英雄。
擂台下有人不禁骂道:“一个铸剑的,能铸几把宝剑,有什么了不起?给脸不要脸!”
“竟敢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不识好歹!”……
人们纷纷上台。
上台的人本来都不服气,后来无不心服口服。
本来,上台的人,忌惮剑痴手里的宝剑。哪知剑痴根本就不肯占人便宜,主动从主席台边的兵器架上摘下了一把长剑。
剑痴得胜,完全是靠真才实学。他遇到内力强的,就跟对手比内力,遇到暗器名家,就比暗器。
剑痴不仅是个高超的铸剑师,而且是个武学大家,各方面都有非凡的造诣,难怪剑痴口气这么大。
夕阳西斜,剑痴傲岸的身影站在擂台上。
清云和已经十七连胜。
剑痴连得十七件奖品,其中的一件,居然是一座海岛。
雪松上还剩下最后两枚雪雁蛋。
擂台上,一个健壮渔民站在清云和面前:“马林发领教阁下高招。”马林发,当然就是秋元安。秋元安集海崂山剑法和内功于一身,根本没把清云和放在眼里。
夕阳西斜,秋元安缓缓抽出长剑。
松树下,剑痴道:“且慢!”
“怎么?”
“你这一上台,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你认识家父?”秋元安吃了一惊。秋元安知道自己和父亲长得很像,剑痴看见自己想起的故人,当然是父亲。
剑痴也有些吃惊:“你是戒持高僧的孩子?”
和尚都不能有孩子,高僧怎么能有?台下有人在笑。
秋元安不已为意。秋元安上台时,用的是百步迷踪。百步迷踪经太师傅指点,别人如不认识,会以为是轻功。清云和却一眼就认出了百步迷踪。原来清云和认识戒持。原来清云和想起了戒持。
戒持害死了秋元安的父亲,秋元安本不想提他,但现在不能不提:“原来前辈与我师父相熟,失敬!”秋元安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不客气。我和你师父并非相熟,其实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秋元安虽然没问,清云和却说起了往事:“我生于官宦之家。年轻时,我喜欢收罗各种宝剑。后来,我认识了师傅,痴迷上了铸剑之法。于是,我跟着师傅,去了铸剑谷。一次,我不小心把一把宝刀碰进了炉子。哪知,师傅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大加赞赏。因为师傅忽然悟出了把宝刀宝剑熔炼、研究铸造之术、从而铸造出更好的宝剑的道理。从此,我们开始四处收罗各种珍奇的兵器。”
秋元安道:“你们到处收罗宝剑,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我们的住处名叫铸剑谷,当然是以卖剑为生。那时候,铸剑谷的剑虽不成器,却也值钱。有一次,师傅铸造出一柄弯刀,他把这种技术卖给了铃兰国,卖了五十万两黄金。”
“铃兰弯刀?”秋元安张大了嘴。
擂台下的人也张大了嘴。铃兰弯刀天下闻名,原来是铸剑谷研制出的。
剑痴继续说道:“一次,我听说归仙谷里有一把降魔杵,堪称神器。我三十岁时,在归仙谷外,遇到了戒持高僧。机不可失,我提出要买他的降魔杵。我出的价钱本已不低,但你师父说什么也不卖。我把价码加到了一百万两,可惜,你师父说:“清施主,别人刻苦学艺,目的是飞黄腾达,目的是金钱美女。你虽然舍弃这些,却不知道金钱美女固然是空,而铸剑也是空,百年之后,一切皆空。””
秋元安心想:怪不得戒持会听信幽魂教的话,误入歧途,原来他一直对生死看的这么重。
清云和继续说道:“我们一言不合,于是争斗起来。”
擂台下有人言道:“他不卖你,你不是要抢吧?”
有人配合道:“也许是强买强卖。”
擂台上,秋元安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我师父武艺高强,你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说完这句话,秋元安猛然意识到:我这不是在帮戒持说话吗?
清云和淡然道:“你师傅那时二十七岁,他不是老夫对手。”
“我师父败了?”秋元安不太相信。
“你师父也没有败。”
“这我就不明白了。”
“你师父对付不了我的剑,我却也追不上他的百步迷踪。当年我们不分上下,所以,自此之后,我除了铸剑,还刻苦练习轻功。多年来,我一直想再领略一次他的百步迷踪,直到如今。不知现在你师父在不在台下?”
秋元安冷冷道:“不在。”
“他在哪里?你带我去找。”
“你不打擂了吗?”
“打不打擂,也没什么。我现在只想见你师父。”
“你见不到他。”
清云和不知道,戒持已经被一个千年女妖变成了一根麦子,也许现在已被吃掉。
“为什么?”
“我师父已经不在了。”秋元安说完,不由得想到:其实,那个戒持高僧,在成为五德老仙时,就已经不在了。
“原来他过世了。”
秋元安不置可否。
清云和叹道:“真想不到,一别之后,竟成永诀。看来,只能和你切磋百步迷踪了。”清云和很是遗憾,显然,他根本没把秋元安的百步迷踪放在眼里。
秋元安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如此,就请教了。”说罢,秋元安抽出长剑。
两人都轻功卓绝,渐渐打成一团。台下众人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秋元安,哪个是剑痴。人们眼花缭乱,叫好声一片。
秋元安用的是海劳山的东山剑法。
百步迷踪配合海劳山的剑法,出神入化。
秋元安没学过海劳山的轻功,用的自然是百步迷踪。此时,秋元安的百步迷踪,已今非昔比。秋元安虽然在海劳山学艺只有半年,但他有项链相助,一个月等于海劳山弟子修习一年。此时,海劳山的紫元功让秋元安的百步迷踪,早已远远超过了戒持。
海劳山的东山剑法,配合百步迷踪,根本就惊世骇俗。其实,这一次,秋元安在海市上,根本就是站在海劳山的高度,俯视凡尘里的擂台。在秋元安眼里,海劳山的法术冠绝天下。海劳山的武功,集天下武功之大成。海劳山的弟子,根本就不是凡人。
自己使用的东山剑法,机变百出。而那个清云和的剑法,根本就平平无奇。可是,他怎么能跟自己打了这么久?
日已偏斜,海市上,大多数摊位上的货物都卖光了。海市,像西斜的太阳,失去了曾经的温度。
擂台前,人群反而越聚越多。因为人们知道,擂台还剩下最后两件奖品。
当一个十五六岁的鱼郎,背着空鱼篓挤到擂台下时,正看见一个傲岸老者手中的长剑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手里的长剑相碰。不知为什么,年轻人手里的剑就断了。
清云和并没有使用自己的宝剑,他用的是一把普通的长剑。两人兵器相交之际,他在长剑中灌注了内力,震断了秋元安的长剑。
林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海劳山的弟子怎么会输给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