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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黑雾沿船

青霞山是距曲拉城最近的一处山峦,山势陡峭,风光迤逦,登至山腰便可俯瞰曲拉全城,二十年前还是北邦首领的潺靖与巫国骁将泰鹋的激战就发生在这里。

据说还从来没有人真正登上过青霞山顶,它虽名为青霞,顶上却是落满了雪,且长年不化,在太阳的映照下,终日闪着银亮的光。相传曾有位云游四方的道长途径此地,对这耸入云端的山顶心生敬慕,想累步登顶一睹它的芳容,不想雪崩人亡,至今未能寻得他的尸体,从此,青霞山虽有云雾缭绕如仙境般秀丽的容颜,却平添了几分不安的情愫,再加上曲拉城的百姓们一直将它奉为神明,他们都认为葬身雪崩的道长是因得罪了青霞山神才招来的故身横祸,因而青霞山依旧迤逦地立着,掩映在蓝天白云下的山顶白雪,透出一种不曾被染指的美丽。

如今的青霞山更多了些让人难以靠近的理由——艽嫣神婆的朝云观就在这绿树葱葱的山中,它位于青霞山山麓腹地——凤梧岭,此地虽在山岭深处,却紧邻着一汪碧蓝色的常萦白雾的湖水,当地人称玛尔海。这里原本只是一块低洼的沼泽,可自从二十年前还是司药小官的艽嫣神婆救了当今巫王潺靖之后,这里就逐渐盈起了水,在朝云观建起之时成了当下的模样,玛尔海由此而生。

从江南到青霞山的这段漫长路程,穆雨白无法施展凌云术不说,就连涉水的足涟技也无法做到——先前跃下韩俅的“月亮”时刚一运功要施展足涟技就差点儿要了穆雨白的小命儿——只觉得胸口一阵闷,头也痛得厉害,天旋地转间,整个人昏厥倒地。好在韩俅速唤韩卓依端来醒魄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穆雨白躺在兰心池边,挣扎着坐起来,喘着粗气道。

“你啊,也怪我,没早告诉你,刚受过离魂术的人是不能真气运功的,魂魄不稳,且极易出窍而再难聚。你刚刚就是魂魄差点出窍,好在你有内功压制,不然要换了常人,早登极乐了。”韩俅笑着说道。

“你还笑的出来!”穆雨白有些生气,忿忿道:“得抓紧时间赶到青霞山,你这不耽误事儿嘛!”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韩卓依和韩俅交换了一下眼色,相视一笑,道:“穆公子莫怪,此次西进青霞山,由卓依陪同公子一道前往。阿福的黑雾沿船会带公子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穆雨白饶有兴味地听着,突然被欲言又止的“只是……”打断,不悦的紧。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公子一定要保持住意念,一心想着要去的地方,切莫突生杂念,否则阿福的船儿就会凌空落下,我倒可以踩住云朵凌空飞行,而以公子您现在的状况恐有性命之虞。”韩卓依淡淡地说道,语句很轻,每一句却又透着力道。

“行行行,我知道了,一心想着青霞山。”穆雨白有些不耐烦了,焦躁地说,“我们这就上路吧。”

“穆公子切莫心急,这青霞山不比他处,一心念它,恐会生出些不净的东西,公子兴许会害怕,这灵扇璞琴,卓依赠与公子,方可保公子平安。”说着,韩卓依从腰间拿出一个半寸长的白玉雕成的古琴挂件,琴的内侧刻着一把小小的扇子,扇子的页上由绿松石点缀的竹叶栩栩如生,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现出一种灵动的美,穆雨白暗暗称奇,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可是件稀世珍宝啊。醉心宝物的他全然没注意到韩俅脸上的不悦神色。

“卓依,你过来一下。”韩俅不动声色道,“我这里还有些醒魄茶的凝胶粉,你带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是。”韩卓依顺从地迎上去,其实她和韩俅共有兄妹三人,她还有一个哥哥,只是从未见过,十年前,那个哥哥曾捎信回来,说自己被遴选为祭月大典的天神巫师,从此再也没回过江南,不知如今是生是死,此次前往青霞山,她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寻访长兄的下落,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韩穹,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应该三十有二了,这灵扇璞琴就是长兄韩穹十年前托人捎给她的,她一直视为最宝贵之物,韩俅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随随便便就送了人,而且送给一个不相干的男人。

“卓依,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穆雨白了?”韩俅轻声问道,这个妹妹他实在太了解了,温顺与固执的双重性格,外表看上去内秀且不爱言语,可她一旦认准了的事儿一定会坚持到底。

“哥,我只是依你的意思,护送他去青霞山,我当然要保证他的安全,要知道,我可从来没办砸过你吩咐的事。”韩卓依不卑不亢地说道,她对谁都这样,向来吃软不吃硬。

“灵扇璞琴,是能这样就随便送人的么?”韩俅没好气地说。

“这是长兄送与我的,我处置自己的东西,当然我说了算。”韩卓依瘪嘴一笑,扭头就走,“还有,我这次去一定要寻到长兄,请他回来好好调教调教哥哥你!看你还敢欺负我!”

“你——”韩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嗨,这个小丫头片子,从小就这样,“好了,好了,我且不说什么了。你把这封密信,带去曲拉,交给一个叫玛簇的人,他和大哥一样,都是天神巫师。你去过的,不用我多说吧?”说着,韩俅侧过身,将一封早就攥在手里的信迅速塞给韩卓依。

“一定要交给玛簇本人,事关重大,务必带到!”韩俅不放心,又在韩卓依耳边嘀咕道。

“哥,我从来没办砸过你吩咐的事,你就放心好了。”韩卓依自信道,却没察觉到韩俅眼里那浅现的隐忧,“哥,我走了。”

“去吧。”

“穆公子,可以走了。”韩卓依走至把玩灵扇璞琴的穆雨白身边,轻声道,“阿福,带路!”

那只神奇的黑猫——姑且叫它神奇的猫吧,这猫在韩卓依的手里千变万化、变幻莫测,似乎是打开一切玄境的钥匙。只听得它喵呜一声,全身的毛发四散开来,在半空中化成一艘由黑色颗粒组成的船:它的蓝、黄猫眼变成船头的灯,在黑夜里闪着狡黠的光;它的胡须化为船的桨儿,凌空划出一道道细细的纹;就连它的尾巴也变为船帆,迎着夜风鼓了起来。穆雨白惊叹着这猫儿的神奇,韩卓依已经一跃跳了上去,冲着他挥舞了几下那段写满经文的白缎,顷刻间,穆雨白只觉得脚下蹿起了一团白雾,稳稳地停在“猫儿船”边,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跨过去。

“穆公子,您坐好,马上开船了。”韩卓依朗声道,这是穆雨白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声说话,也许是在这有风的夜里,声音伴风而来,让人觉得大了些。

“这猫儿船真不错!”穆雨白乐呵呵地说。

韩卓依扑哧一笑,婉尔道,“还‘猫儿船’咧,这船有名字的好不?它叫‘黑雾沿船’,你要再叫它‘猫儿船’,阿福肯定要生气了。”

“阿福?生气?它不就是只猫么?”穆雨白有些不明白了,在他看来,猫和其他动物没太大区别,当然,除了黑嘴鸦,他的身体里似乎灌注着黑嘴鸦的魔咒,只要这玩意儿一靠近,手腕的筋脉就会凸跳起来,穆雨白很害怕那种感觉,心神会在一瞬间乱掉。

“呵呵,它可不是一般的猫。”韩卓依扭头反问道,“您见过平常的猫儿有这般能耐么?”

“那、那倒真还没有,这、这是第一次见这么神的猫。”穆雨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哥,我们出发了。”韩卓依系好帆上的绳,冲兰心池边站着的韩俅喊道。

韩俅点点头,大声回道:“卓依,照顾好穆兄,一路平安。”

“阿福,走吧!”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喵呜,猫儿阿福化成的黑雾沿船冲开韩俅的书房幻境,向上飞升,直跃入天际的云海,硕大的太阳在他们身后暖暖地照着,身边向后飞奔的云彩也泛出金色的光芒。

“好美啊!”穆雨白伸开双臂,闭上双眼,感受着微风与阳光的双重沐浴,“原来外面还是白天啊,在你哥的黑‘书房’里呆了好久,闷死了。”

“呵呵,那可是我哥的宝地,除了我,你是第一个得到允许可以进到那里去的人。”韩卓依笑着道。

“我?我怎么可以进去的?”穆雨白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是与流苏贝叶经有关吗?”

“额、额,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得自己去问哥哥。”韩卓依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滑稽,穆雨白知道,这个小妮子,虽然不会撒谎,但是如果逼问她,她肯定是什么也不会说的。韩氏兄妹的真实身份他总有一天会弄清楚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艽嫣神婆救回云夕娘,知道凶手是谁,这样惨死的蓝若才能真正安息。穆雨白又想起了这个让他揪心的名字,与之相伴二十年的日子又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再做声,蹙着眉站在船头,远方是一望无际的云海,揭开云雾,也许就是事情的真相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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