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颜色更深了些,如水的月光穿过窗棂,影影绰绰地洒进房间,灰冷的地面泛出平静的光泽,烛台的微光已经熄灭,空气里漂着淡淡的蜡烛燃尽后的余味。韩卓依屏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没有丝毫的平静,眼睛微闭着,赶了一天的路,疲惫、困倦一同袭来,可又不能睡着,于是握紧的拳头,纤长的指甲已经攥进肉里,强迫自己必须清醒着等待子时。
洛仁巷还会是十年前的模样吗?韩卓依清楚地记得洛仁巷的入口有座高大的门楼,门楼前两头巨大的石狮一左一右:左边的狮子右脚踏红球,眼瞪而张着血盆大口,毛发直立,面目狰狞;右边的狮子左脚踩圆盘,眼眯而嘴角上翘,乖巧温顺,憨态可掬。
快到子时了吧?!韩卓依小心翼翼地探起头,向窗外望去——起风了,院儿里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许是云聚拢了来,月光黯淡了些。她有些害怕,小二哥值得相信么?他会带自己去洛仁巷么?去洛仁巷了就一定能找到二哥说的那个人么?被艽嫣神婆觉察了怎么办?这个女人肯定知道二哥的秘密,否则她不会对自己这样咄咄相逼。
嗨!不管了,豁出去了!二哥的事儿肯定是大事儿,自己耽误不起,必须得去!下定了决心,韩卓依借着一点点淡抹的月光,环视整个屋内——仙草头向内侧蜷在床上,似乎从呼吸平稳下来后就没再苏醒过;艽嫣神婆在床的另一头盘腿而坐,双目微闭,仿佛一点点动静就会醒来。韩卓依拍拍胸口,目光接着扫向墙角的穆雨白,嗬!就数他睡得最踏实——靠着墙根儿,呼吸匀称,许是墙根儿有些凉,响着微微鼻鼾的同时还时不时地吸一下鼻子。咦?不对!他手里握的是什么?一缕月光刚好打在穆雨白的手上,那件小小的物什微弱地亮着,啊,那不是?!对对对,没错儿!那是韩卓依再熟悉不过的灵扇璞琴!
这个穆雨白,还真够意思的!韩卓依咧嘴一笑,他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又见艽嫣神婆用惊水符封住了这屋子,自己难以脱身,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将灵扇璞琴交给自己,也就只能这样了。韩卓依踮着脚轻轻地挪向墙根儿,穆雨白依旧发出微微的鼾声,艽嫣神婆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仙草前辈就更不用说了。韩卓依轻轻拨弄着穆雨白的手指,这个家伙,不知是怕睡着了把灵扇璞琴给弄丢,还是向来就有在梦中握紧拳头的习惯,折腾了好一会儿,小小的灵扇璞琴还是被穆雨白牢牢握在手里。以前也没觉着他有这么大力气啊!韩卓依蹙着眉,恨不得掐他几下,可又怕他喊痛醒来,惊动了艽嫣神婆可就不妙了。这可如何是好呢?情急之下,韩卓依突然心生一计,从怀里掏出临行前二哥给她的醒魄茶的凝胶粉,要知道,这玩意儿,伴水服下可以稳人魂魄,更是这喜湿蝼蚁的钟爱之物。
韩卓依小心翼翼地沿着穆雨白的手、衣衫、地面、墙根儿洒了一长溜儿的凝胶粉,不一会儿功夫,地面上便显现出一条浅黑色的“细线”,它们来了!这种蝼蚁,身体细小而嗅觉灵敏,颜色入夜浅黑,白天则会依据环境的不同变幻身体的颜色,倒也是一种绝佳的自我保护,醒魄茶的凝胶粉对它们而言,绝对是难得一食的佳肴。蝼蚁们沿着凝胶粉洒过的路径一路往上,洒在穆雨白手上的凝胶粉许是因触到了人的皮肤,开始渗入,个子稍大一些的领头蝼蚁,挥舞着长长的触须,错动着头部两颗“大牙”,对准凝胶粉的位置一口咬下去!穆雨白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甩了下手,灵扇璞琴扑地飞出去,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韩卓依心中暗叫“不好!”,一个箭步蹿到椅边,趴回桌继续佯睡。
韩卓依细眯着眼,悄悄打量着这屋里的每一个人,可似乎真是她多虑了,并没有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醒来,甚至就连艽嫣神婆仅仅微闭的双目也没有抬动一下。韩卓依小叹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好在灵扇璞琴落的地方不算远,努力伸伸脚,刚好可以够到。终于把这小物件儿攥在手里了。韩卓依定定神,蹑手蹑脚地打开木栓,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门外的风比先前大了些,裹挟着沙粒和尘土从门缝中灌进来,韩卓依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虽已至春末夏初时,可这午夜的风仍让人觉得蹊跷的寒。韩卓依心想这莫不是惊水符在作怪?可转念又笑起自己的愚笨,手中不是握着灵扇璞琴么?它可是能穿越一切幻术之境的利器。
可就在韩卓依刚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竟传来一声轻语:“卓依,早些回来。”她愣了一下,心生恐惧地转过头,房里并没有人挪动位置,他们依旧沉睡。噢,不对!刚刚分明是穆雨白的声音!可他那微微的鼻鼾并没有停止过,正想着,这声音又来了,“卓依,早些回来。”这一回,韩卓依分明看见穆雨白努动了几下嘴,嗬,这个傻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觉得心里暖暖的,至少从小到大,只有阿福对自己这样好过,而穆雨白是第二个牵挂自己安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