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尚圆节了,松林宫里一片张灯结彩、热闹繁忙的景象,临近城镇的百姓们纷纷带上香油、贡品向松林宫赶来。说起这尚圆节,可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从哪辈儿祖先传下来的,相传还是女娲娘娘采石补天之时,多熔炼了块石头,补天已经完成,石头也不能拿着啊,要放回原处吧,这石头经过熔炼,周身透亮,与昔日所处之地显然格格不入,女娲娘娘只得为它另谋去处。天边明亮的月提醒了她,她可以把它放进水里,并设下咒语,让它随着倒影在水中的月盈盈移动,这样即使到了白天,太阳普照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发现它了。于是,女娲娘娘将这块神奇的石头放入了秋池。千百年后,一位告别父母、欲闯荡江湖的清俊男子竟寻着了它,将它从池中捞起,敬为神赐之物,并自诩受神之旨,在这秋池畔建了这座宫院,思名“松林宫”。
这段故事,没有人去验证过它的真伪,只知道它一直被绘在宫门内侧的墙壁上,女娲娘娘手捧圆石,清俊男子意外偶得、心归神旨,最重要的是,这块石头千百年来,都被供奉在松林宫最圣洁的寒林观观顶,一到夜晚便会寒光熠熠,与天边的月交相辉印。说来也怪,每至尚圆节,也就是传说中建松林宫的那位清俊男子寻得它的日子,它的光芒会更加莹亮,有时竟会有如溪流般从观顶点点滴落,连成光丝儿,彼时,赶来过节的百姓们便会匍匐跪地,山呼“阿斯塔拉蛮达”,感谢神祗护佑,祈祷幸福如意。与十年一次的祭月大典相比,每年春夏之交的尚圆节更是百姓们心中的大事,再加上近一个甲子的祭月大典都与战乱、兵荒、政变等字眼联系在一起,温和安静的尚圆节就更成了百姓们祈祷平安的求神之日。
月舒长老端坐在禅殿内,扳指一算,白儿已经离开松林宫百日有余,也不知他进展如何,要是没算错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和仙草碰上面了,蓝若的身世想必他也已经知晓,白儿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把苗疆与曼陀纱联系起来的,嗬,但愿没估量错这小子。穆雨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秉性纯良、性格嘛,还算温润敦厚,可犯起倔来,也同样是个偏执的主儿,从查蓝若的案子上就能看出来,本没想着他跟在里面瞎掺和,可命中注定的事儿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随他去吧!查不出什么倒好,若真查出了什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祭月大典将近,他必将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亦或是香饽饽、热馒头,到时候几虎相搏,自己可不就坐收渔翁之利了?想到这儿,月舒长老捋了捋垂至胸前的白须,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夜幕降临,为尚圆节做准备的人们渐渐散去,喧闹的松林宫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烛台被点亮,值夜的宫人们列成小队,在宫里四处巡逻——这是二十年前月舒长老接管松林宫后定下的规矩,据说当年陶漱长老坐化一事,事有蹊跷,宫内有传言说是有人下毒所致,月舒长老一直在查,可二十年了,都没能查出个头绪,于是又有传言说给陶漱长老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月舒长老。有好事者将此事禀报了月舒长老,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天在看,何必争口舌之利呢?”可说来也怪,那些嚼舌根、散布消息的人都相继神秘地死去——前宫职守的公孙谨淹死在后殿梨树下的井里:偏殿西跨院儿的刘歌在自己房内割腕,血流了一地:就连从前管账的老孙头也在几年前一个秋风习习的夜晚被人发现吊死在禅殿的门梁上。要说公孙谨和刘歌散布谣言,兴许怀疑的人不多,可老孙头,自打十六岁就进了松林宫,跟在账房先生的屁股后面瞎晃悠,直到自己做上了帐房先生,再后来又成了松林宫的帐房总管,要说他乱嚼舌根,熟识他的人都连连摇头,直说绝无可能。因此,好端端的参禅悟道的禅殿也成了人们议论纷纷的不祥之地——后殿梨树的枝刚好触到禅殿的西壁、刘歌儿的房间也正好侧靠着禅殿,再加上老孙头就吊死在禅殿的门梁上。可月舒长老还是每日雷打不动地来禅殿参禅打坐,三百六十五日,一天不落,渐渐地,宫人们的议论声慢慢弱了下去,松林宫似乎又真的回到陶漱长老做住持的时候,平静、安详。
这一日,月舒长老和往常一样,在禅殿闭目打坐,接连近半月的时间,他天天如此,独自在禅殿打坐,一坐即是一夜,与其说他在参禅悟道,不如说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与他计算之日相差了十一天,仍未出现的人,这个人将给他带来他最想知道的消息。月又西沉了,东方又开始泛起肚皮白,黎明又将降临了,月舒长老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的计算之道出了问题,以往从不会有这样的偏差,足足十二日了,莫非出了什么变故?还是他已经背叛了自己?不、不,应该不会,他不会置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于不顾的,解药的配方一天在自己手里,他就一天为自己所用。月舒长老捶了捶有些发麻的腿,正要站起来走动走动,忽然只听得禅殿的偏门“吱呀——”一声,他会心一笑,这个他等了十二日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主人,我回来了。”来人一袭黑衣,硕大的斗篷罩住了他的脸,右手腕上系了条嵌着金线的红绳,“玛簇此去几近三月,本应是离了赞达就应立即回来向您回禀的,可中间又遇上了一些事情,让您久等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月舒长老没有流露出半点心中所想,只道,“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不,主人,请容我先向您回禀。”玛簇拱拱手,恳求道。
“那,好吧,且将你的一路上的见闻与我细细道来。”
“是。三个月前,我遵从您的命令前往赞达,去寻仙草和二胡,也就是詹巴尔的下落,他们在赞达的西北角开了间药铺。噢,这个您是知道的,二十年前詹巴尔送蓝若来宫里之后,他们就在赞达落了脚。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好像知道我为什么而去,我一提曼陀纱,他们就说已经为我准备好了。”
“噢?这话是詹巴尔说的?”月舒长老询问道,因为玛簇是他唯一派去拿曼陀纱的人,除了玛簇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曼陀纱的所在,更何况当初是自己化妆成囚牛老儿的样子将曼陀纱的种子、回音盒还有藏宝图交给仙草和詹巴尔的。
“嗯,正是,然后他们带着我走了条很长的地道,来到一个被他们称作‘玄鲤门’的地方。在那里,我失手了……”玛簇垂下头来,作为主人座下头一号杀手,他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玄鲤门’?你竟见到了‘玄鲤门’?失手了?怎么个失手法?仙草应该还活着,莫非?”
“是、是的,詹巴尔死于我手,仙草钻进玄鲤门,逃走了。”玛簇颓唐地说道,“还、还有,仙草是苗疆人。”
“你杀了詹巴尔?却是为何?那张图纸呢?”月舒长老惊闻詹巴尔的死讯,瞪大了眼,其实詹巴尔的生死,他毫不关心,管她仙草是哪儿的人,他也毫不在乎,他忧心的只是那张他尚未参透又害怕落于他人之手的藏宝图,素闻玄鲤门冠绝天下,他才敢把这么重要的图纸交由詹巴尔保管,谁成想,这个玛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