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所说的幻术如此神奇!”阿斯旺惊叹之余,仍隐隐担心道,“可此女真能受我火燎冲喜之礼?”
“当然,幻术的奥妙就在于此,不过,我有个要求。”阿福一面将真正的韩卓依紧紧护住,一面缓缓道,“必须先送我家小姐离开,她年岁尚幼,观此残酷之礼有违人伦天理,还请族长容许我送我家小姐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噢?安全的地方?你这不会是要金蝉脱壳吧?”阿斯旺走上前来,捏了捏“韩卓依”的手,呀,竟然温润如玉,有常人的温度,触其脉搏竟微微跳动,他不禁暗暗称奇,“你这幻化之术甚是高明,这所幻之人竟有体温与脉搏!好吧,我便相信于你。”
“族长……”阿蛮达意欲劝阻,被阿斯旺一个手势阻住了嘴,他知道,族长一旦做了决定的事,便无法再做更改。
阿福转过身,贴在韩卓依耳边,细语道:“卓依小姐,等下一定要乖乖呆在幽冥幻境中,三个时辰后再出来,这里的事就会了了。出来的咒语我写在这张符上,用我的血封住了,三个时辰后才能化开,所以,您一定要呆足三个时辰。相信阿福,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韩卓依将那张浸着阿福鲜血的符紧紧捏在手心里,她能触到阿福眼中的不舍与牵挂,她突然觉得眼前这只虚长她几岁的阿福就像父亲一样,给了她可以倚重的温暖和厚重,她眷念这种感觉,不想与他分开,可现实却是,她必须进入幽冥幻境,那也许是她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阿福再次挥动那段绣满经文的白缎,念诵起繁复难懂的咒语,韩卓依只觉得身体悬空着漂浮起来,眼前的阿福、汐狼族族人、破败的小庙、满眼的炙热火把,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的湖水和一弯挂在天际的明月,深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闪闪的星星,真美啊,她想起了母亲绸被上缝的南海珍珠,也是这般的好看,那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总不许她触碰。月倒影在湖里,水面静得很,韩卓依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手心的刺痛提醒了她,在这幽冥幻境之外,那个不顾生死赶来救她的人还很难知晓能否侥获平安。
“好了,你的愿望达成了,你家小姐现在应该很安全了吧?”阿斯旺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所有细节都被他瞧在眼里,这些个中原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好在老祖宗曾教诲道,眼见为实,“现在该举行我们汐狼族的冲喜之礼了!阿蛮达!”
“是,族长。”汐狼族族人在阿蛮达的带领下开始忙活起来——一部分人赶回刚才的洞穴将梨香木搬来;一部分人开始打扫小庙,这是属于他们少主的冲喜之礼,即便久居山野,却也不能乱了礼数;四个汐狼族族人将“韩卓依”用浇过松油的树藤缠起来,只能梨香木堆一弄好,就可以将她绑上礼架。阿福没有阻止,而是靠着墙边坐了下来,他现在要做的是迅速调动体内的寒冰,最大限度的护住元神,顶过这烈焰的炙烤,他估算过梨香木的燃烧时间,只用两个时辰,这些汐狼族族人所搭建的梨香木堆便可燃烧殆尽,用尽体内所有的寒冰应该可以护住元神,只要能护住元神,阿福就还是阿福,就还能守护着心爱的卓依小姐,他想起去年围猎时那个飘过阵前的迤逦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一会儿功夫,原本就不大的小庙里堆起了硕大的梨香木堆,阿福暗叫不妙——这比刚刚洞穴中的木堆要大许多,不知道这些汐狼族人这么会儿时间从哪儿又多弄了些木头过来,体内的寒冰恐怕是不够用了。他想,也许真到了用手中能进出主人韩俅道盟的腰牌的时候了——这块腰牌还有个能释放剧毒寒冰的功能,按下中心的钮,顷刻之内使用者将与敌人同归于尽,不、还不是时候,等汐狼族族人聚的多些,再多些。
“韩卓依”顺从地被绑上礼架,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和挣扎,只是蹬了蹬腿,想让自己站的更舒服些。先前唤魂的巫师已死于阿福之手,众人商议后,决定让阿蛮达临时扮成巫师行唤魂之礼。所有准备停当,小庙里安静下来,只听得阿蛮达念诵汐狼族族谱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呼唤着少主蒙泰的灵魂回到这里,半晌,阿福见到一页薄如蝉翼的漂纱状物什从庙外进来,所有汐狼族族人跪地膜拜,阿斯旺激动地向前酿跄了几步,“孩子、孩子,你、你终于回来了!”
只见那物什飞至梨香木堆顶,悬在“韩卓依”的身边,远远望去,倒真像是一对即将结为百年之好的新人。
阿斯旺用几乎颤抖的声音喊道:“点火!”
话落,梨香木堆瞬间被点燃,“韩卓依”身上绑着的浇过松油的树藤也一瞬间刺刺拉拉地燃烧起来,这个幻化出来的人儿是没有痛感的,只有造就他的施法者才能感同身受。
靠在墙边的阿福只觉得眼前一黑,周身萦绕着肉被烧焦的味道,他眼见自己的皮肤呈无烟状的被焦灼下去,胸前、手臂乃至脸上的皮肤都开始被灼出白骨,他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阿福按动了手中的腰牌,霎时间,从这腰牌中散发出蓝绿色的气体将阿福团团围了起来,众人还没缓过神儿来,包裹着阿福的这团气体就已迸发出银灰色的耀眼光芒,阿福的身体四散开来,喷射出去,所到之处,汐狼族族人应声倒地,一时间,方才人声鼎沸的小庙静谧如初,就连尚未燃尽的梨香木堆也沉寂下来,像被人泼了水似的冒着青烟。只有“韩卓依”还在,痴痴地笑了两声,化为初至的金粉,散落在梨香木堆顶……
至此,正好三个时辰。
韩卓依手中所握的符解开了,身边的湖泊、明月、星辰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又回到了刚才的小庙,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刚才凶神恶煞的汐狼族族人们都死了,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就连族长阿斯旺也倒在距离香炉最近的地方,他右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还在闪闪发亮,可阿福呢?韩卓依找遍了整个小庙都没能寻得阿福的尸体,她的心中划过一丝欣喜——难道阿福还活着?
“卓、卓依、小、小姐……”
韩卓依听得见这微弱的呼唤,寻声而至,这是距梨香木堆最近的地方,可并没有看到人,她识得这是阿福的声音,“阿福,阿福,你、你在哪儿?”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从小到大,都不曾为他人落过泪,就连父母、兄长都是如此,他们都宠着自己、溺着自己,很多时候,她总觉得旁人的付出是应该的,是理所应当的,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舍不得这个男人,是他不顾生死而来,感动所至么?韩卓依不知道,她只想像先前一样躲在这个叫阿福的男人的身后,感受来自他的温暖和踏实,他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要是他真的不在了,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下去啊!
寻了好久,韩卓依终于找着了阿福——他就躺在梨香木堆顶,那堆散落在顶上的金粉就是他最后的元神,甚至他已经失去了聚合金粉成人形的气力,“卓、卓依,我、我可以,这、这样叫、叫你吗?”
“嗯……嗯……”韩卓依呜咽道,“阿福,快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你一定要活过来!卓依需要你。”
“没、没用了,我、我的元神,维、维持不了,多、多久的。”阿福的气力越来越弱,金粉的颜色也越来越浅,他是真的要离开了,“除、除非……”
“除非什么?你说啊!”韩卓依哭喊道,“你说啊!多难我都要去做!”
“除、除非,现、现在有,有活、活物,让、让我的元神,附在上面,我、我就能活、活下来。”
“活物?”韩卓依抹了抹腮边的泪立起来,可这小庙里只有满眼的尸体,哪儿来的活物啊,这可如何是好?真叫她急煞了眼!突然,庙外传来一声喵呜!韩卓依欣喜地跑出去——啊,是一只在暗夜里闪着黑亮眸子的小黑猫!
“于是,你就把阿福的元神附着在了这只猫身上?”穆雨白打断韩卓依的回忆,插嘴道。
“嗯,在当时的境况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自从阿福的元神入了这猫,它的眼睛马上变成了蓝、黄两色,还成了这世上唯一会幻术的猫。”韩卓依亲昵地抚着船舷,阿福配合着叫了声婉转的喵呜。远方的夕阳照在韩卓依脸上,穆雨白觉得她特别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