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啸珏开车载缨卉回家,一路上兄妹二人谁都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从小哥哥就是最疼自己,最宠自己的,每次闯祸惹事,都是哥哥替自己担着,从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哥哥突然对自己发那么大脾气,这让缨卉很是伤心生气,所以她赌气不再和洛啸珏说话。
洛啸珏斜眼瞟见妹妹赌气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笑,但表面上仍是一派严肃的模样。他其实也知道今天自己话说的有些过,伤到了妹妹的自尊心,可一想到今天游行的危险情景,担心害怕油然而生,这也许就是关心则乱吧。
兄妹俩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回到家。
洛啸珏的汽车刚熄火,就看管家跑了出来,边跑边喊:“大少爷和二小姐回来了。”
母亲在缨姌的搀扶下,急匆匆地小跑到院子里,一见到缨卉就拉了过来,左看右看地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去哪儿了?晚饭吃了没?”
缨卉反手拉过母亲,微笑着安慰道:“妈,我没事儿,今天多亏有韦奕哥哥在,晚饭也在警察厅吃过了。”缨卉挑衅般的瞟了一眼身后的哥哥,对此洛啸珏只觉好笑,并没有多加理睬,让缨卉很是恼火。站在一旁的缨姌瞧出了一些端倪,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说话间已到前厅,缨卉转头看见父亲正对而立,一张脸铁青,吓得她半句话都不敢说,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怒气,压得在场的人都喘不上来气。
缨卉低头撇了眼缨姌,缨姌抬眼看了看父亲的脸色,轻轻的摇了下头。缨卉看到姐姐的表情,又对母亲使了个眼色,母亲也摆手作无奈状。
缨卉满眼写着失望,心里默想: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勇敢面对吧!想到这儿,抬头直视父亲的目光,义正言辞地说:“爸,我知道错了,但您惩罚我之前,可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洛瑾轲没有想到缨卉犯了错误,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不觉有些惊讶,盯着眼前的女儿半晌,开口道:“好,你说吧!”声音虽不大,可每个字都带着震慑力。
“爸,您曾经常对我们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国家有难,国民受辱,我们是不是应该奋起反抗,保护自己的国家?我知道今天自己擅自主张参加游行,让你们担心了,但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应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就算作用很小,至少我做了,便问心无愧了。”缨卉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积压很久的想法,虽然语气很是强硬,可心里还是不断打着鼓,生怕哪句话说错,惹恼了父亲。
洛瑾轲在缨卉说话期间,并没有打断,直到听女儿说完。他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儿,偶然心中迸发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沉默了许久都没说话。缨卉被父亲看得有些心虚,又再一次地低下了头。
洛啸珏看着父亲的脸色,缓缓地开口道:“爸,缨卉已经知道错了,刚才我也训斥过她了,念她是初犯,您就饶了她吧。而且这次也怨我这个做哥哥,没能照顾好妹妹,要罚您就罚我。”
洛瑾轲看了眼洛啸珏,又看眼缨卉,什么都没有说,提步向书房走去。
母亲见状,忙走到缨卉身边拉过她说:“还站在那儿干嘛?你父亲都原谅你了。”
缨卉傻傻地愣在那里半天,直到母亲说话才回过神,长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曾经的活跃。
“你刚才说今天去参加游行了,有没有受伤?”母亲关切地询问着,“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这多危险啊……”
“妈,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你就别担心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提前和你打招呼,好吗?”母亲刚教训了两句,就被缨卉拦住了。
“你还想有下次,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刚听你说游行,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你的胆子真实太大了。”母亲听到缨卉的话,脸色突然变得阴沉,厉声说道。
缨卉知道自己说错话,连连称是,做唯唯诺诺状,不再说其他。
母亲又训斥了几句才作罢,兄妹三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洛啸珏回到卧室,已是午夜时分,疲惫的他将自己扔到了床上,本来今天因游行的事,让他心情颇为愤恨,想着晚上回家和父母妹妹吃顿饭,可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不曾想缨卉这儿又出了这么个插曲,无异于雪上加霜。
洛啸珏伸手在口袋中翻找烟盒,想抽支烟舒缓一下负重的心情,却掏出了一张条幅,他打开条幅,字迹已映红了整张纸,连纸的背面都显而易见。这是早上游行的学生散发给他的那份血书,洛啸珏已经对纸上的内容熟记于心,但现在他想在看一遍。
这时,缨卉在外面敲门,试探性的问:“哥,你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洛啸珏放下手中的条幅,将缨卉邀进门。
缨卉推门走了进来,找了一个离哥哥最远的位置坐下。
洛啸珏看她这般模样,很是好笑,便笑着打趣的说:“怎么我们的爱国女学生,又要进行思想教育了?”
缨卉听到洛啸珏的话,涨红了脸,小声地道歉:“哥哥,对不起啊!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次吧。”缨卉哀求的看着哥哥,脸上带着委屈。
洛啸珏见状,也不忍再挖苦她,伸手将缨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安慰道:“今天,我的话说的也有些重了,你也不要生气。其实我并不反对你爱国,可也要顾及自己的安全,你说呢?”
缨卉听到哥哥的这番话,认真的点了点头,重新露出笑颜:“还是哥哥最好。”给了洛啸珏一个大大的拥抱。
洛啸珏放开妹妹,发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在警察厅,和颜厅长在一起?”
缨卉立刻端坐,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给洛啸珏听:“是这样的,我们游行到日本领事馆门前,驻守在领事馆的士兵突然向我们开枪,还发动了日租界内巡捕抓我们,还好我跑的快,没有被他们抓住。”
听到此处,洛啸珏不禁毛骨悚然,刚想开口训斥缨卉的莽撞行径,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只问了一句:“然后呢?”
“我刚跑到另一条街道,就看到又有一拨巡捕向这条街道追过来,我看有一栋房子的后门是开着的,我就跑进去,躲在院子的一个小屋里,因为跑得太累了,就在那儿歇息一会儿,直到傍晚被饿醒了,才知道自己竟然睡着了。本想找个机会跑回家的,可刚想走就被一个警察当小偷,抓到了韦奕哥哥的办公室,事情就是这样。”
洛啸珏听到妹妹的经历不禁哈哈大笑:“真有你的,避难都能睡的这么踏实。到颜厅长那儿,不赶快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
“不敢呗,怕回来挨骂。”缨卉难为情地说。
洛啸珏含笑的拍了拍缨卉的头。
缨卉猛然低头看到床上放着的条幅,拿起便问洛啸珏:“你怎么会有我们社长写的东西?你认得他吗?”
洛啸珏惊异的问道:“这是你们社长写的?什么社团,没听你提起过?”
“是我们一些学生和社会人士自发组织的一个社团,叫‘进步社’,专门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他是我们的社长,听学长们说他好像还是《大公报》的编辑呢。”缨卉得意洋洋的说。
“那他叫什么名字?”
“裴宗禹。”
洛啸珏眼前突然一亮,忙问道:“那前不久《大公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是对中国局势分析的,难道是他写的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说到此处,洛啸珏不禁发笑。
缨卉看着哥哥这般模样,被吓了一跳,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很是困惑。
洛啸珏将妹妹的疑惑看在眼里,笑着说道:“自从上次看到他写的那篇文章后,我就一直在打听这个人,今天当看到他的这纸血书,更是为此人的血性所折服,说实话我真的很想认识一下这个人,愿不愿给哥哥引荐一下你们这位社长?”
缨卉听到此处,才明白哥哥的意思,高兴地答应了洛啸珏的请求。
“哎呀!”缨卉的这一声,让洛啸珏猛地一惊,忙问怎么了。
“我是逃出来了,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有没有被抓住?有没有受伤?这可怎么办啊?”缨卉急得在房间里来回徘徊。
洛啸珏见状,忙安慰道:“别担心,应该没什么的,而且你现在担心也没用,赶快回房睡觉吧,明天我帮你查一下,如何?”
缨卉听到哥哥这么说了,也只能作罢,眉头紧锁走出了洛啸珏的房间,临走还不忘对洛啸珏千叮万嘱。
洛啸珏含笑着连声应承着,至此缨卉才肯罢休,安静地回房歇息去了。
洛啸珏看到妹妹进入房间,才关上房门,走到床边,看到床上放着的那张条幅,有重新将它折叠好,放回到上衣口袋里,草草地洗漱一下,就上床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