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一声,马不知听到那人走进来的时候顺手锁上了门,而脱毛老狗就在门被关紧的那一瞬间窜了进来。
马不知警觉了起来。身子却岿然不动。
只来了一个人。
来人脚步柔软,似是个妇人,很熟悉白屋的构造,直接来到马不知所在的房间。
这间房是老妇人平时工作的地方,平日里习惯燃着檀香,屋子的家具都散发着香火的味道。
有小城市生活经验的人可以想象得到,在一个慢节奏的小镇,有一栋独门独户的房子,门外很随意地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用毛笔或者炭笔写两个字:“算命”。
这样的门户,哪怕处在偏僻难寻的地方,也常常是门庭若市的。坐在偏厅排队的,多是仨仨两两结伴而来的妇人,也有一些面目虔诚的男人。而坐在内室的高人,却十有八九是道行高深的老江湖真骗子。
世间哪有那么多高人,还凑巧被你找到?轻易能被人找到的,大概都不是真的。
这间白屋子里面的老妇人,虽然没有挂牌营业,却是货真价实的先知神婆。她平时很少与人来往,周围生活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老妇人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何老太能找来,是几十年的机缘善果。
这个人竟然也能找到?
马不知坐在老妇人平时坐着的地方,看着来人。
意外之下竟然笑了起来。
程秀玲也笑了起来。
竟然是她?
让马不知更意外的是脱毛老狗。
原先弓着的身子立了起来,狗脖子梗梗的,平白高了一截不说,连眼睛里的灰浊也一扫而空,两只眸子如今精光四射,这模样!简直就像是换了一条狗!
程秀玲显然不是生客。
并且有备而来!
“马大哥,我就开门见山了……”程秀玲平和的声音和往日没有太大不同,她不打算弯弯绕绕。
马不知一直觉得,林仲夕那么多老婆,心理素质最好就是这个老三,当然,城府最深也是这个。她肯开门见山当然最好。
两人在老妇人的工作室里密谈了两个多小时。
见多识广的马不知目瞪口呆。
程秀玲竟然是来接收老妇人的工作的。
换句话说,程秀玲是老妇人的关门弟子?!
虽然老妇人在遗嘱上并没有作安排,但是在她去世之前,已经将传承传给了程秀玲。
程秀玲要的,是老妇人塞在马不知手中的那个物件。
老妇人虽然将术业留给程秀玲传承,但是许多核心的秘密并没有直接传给她,程秀玲得到传承后,还必须利用马不知手中的物件作为引子,才能得到全部的传承。
老妇人去世之前,有意将物件传给马不知,当时她神智清醒,并没有交代让马不知将东西转交给程秀玲。
程秀玲花了两个多小时和马不知谈判,也没有将物件取到手。她对老妇人的安排哭笑不得。早知道老婆子不会那么容易把传承交给她,却没想到会是马不知这个大石头拦路虎。
在程秀玲给马不知交代了许多师门隐秘之后,马不知倒是相信了程秀玲的弟子身份。
只是他不愿意那么早就将物件交给程秀玲,相信这也是老妇人的本意。何况,老妇人的天赋,她离奇的去世,去世前的意有所指,让马不知心中产生太多疑惑。程秀玲的解答没有让他完全信服。他需要利用手中的物件去求证更多的真相。
程秀玲无奈地笑了一笑,她早知道会是这样,只是不试一试也不甘心。
林家,她是决意不回了。
家产?俗世之物如今对她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了。
钱这东西,要有命享才叫福分。没有那命,钱就是个祸害。
命,才是程秀玲如今想要抓住的。
算命,批命,改命……
我若知命,你们就要认命!
*****
程秀玲不愿回林家,办完老妇人的后事,马不知就把白色房子留给了她。
临走的时候,程秀玲和脱毛老狗一前一后出门送他。自程秀玲来了之后,脱毛老狗像是有了二次生命,整个狗都年轻了起来。按程秀玲的话说,这狗跟随老妇人多年,估计是得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传承。
马不知看到她眼睛里去,程秀玲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他从这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无畏。这个女人绝对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别人要什么。是个人物!当然更是个难缠的对手!
马不知和程秀玲,有一个约定。
这个约定会在今天生成,在许多年前程秀玲就已经知道。
她一直依仗的底牌,就是马不知。
不过,马不知,他不知。
在许多年前,程秀玲就认识了老妇人。那时候,程秀玲还不认识林仲夕。
年轻的程秀玲遇人不淑,命运悲惨。
做着一份牛工,回家还要被汉子当牛使唤和鞭打。日子过得见天没有笑容。
是老妇人把她救出苦海,帮她扫清障碍,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对几近绝望的程秀玲来说,那不是明路,那是一条活路!
她活了下来。越活越富贵。
可惜,早已经忘记快乐是什么。
宅斗?那是尽妾侍的责任!林仲夕那老头子其实是喜欢看到家室不宁的。他内心寂寞,生怕女人不紧张他。你们不乱,他就没有机会主持大局,怎么显示他的重要性?只是,这份心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承认。
不过是一份工。偏老二老四那么当真。
那样当真,是要折寿的。
长年养个小心眼,身子骨怎么能见好?
也就只有她,喜怒不形于色,尽力不尽心。
她心中,有大道。
今日,终于快要实现。
等完成了马不知托付的事项,拿到了他手中的物件,她程秀玲就要站在世人的巅峰。
这一次,不依靠任何人。
凭的将会是她的个人力量。
对实力的欲望,全所未有地占有程秀玲的身心。
她钻在白色屋子里,没日没夜地钻研体验老妇人留下的传承。
天是渐渐凉了。上玄月的光辉透过窗帘散了进来。程秀玲掬了一把月光,点上檀香,给自己冲一杯热的菊花,开始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一阵风过,她眉头一皱,感应到一股烦闷和不安。在离她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海的对面,她的女儿陷入了生活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