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考虑到带着小孩，连夜开车回S城太过奔波，马不知提议在当地找个干净的旅馆住下。小凡望了一眼李晴，很高兴很积极地投了赞成票。小郭心知肚明地看他一眼，笑笑也同意。
倒是何老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何老太很清楚，老妇人是有真本事的人。她说“小孩知道”，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出门后何老太反复思虑，总觉得老妇人的话故意说得模糊，是有意隐瞒了一些关键之处。只是那老妇偏执固拗，她不想说的事外人很难从她嘴里撬出干货。
突然想到了什么，何老太看着马不知问：你本来是想问她一些事情的吧？
“是。我把你们安顿好还要回去找她。”对何老太，马不知不想隐瞒。
“那你赶紧去吧。我们这么多人，自己会安顿。”
停了一下，何老太说起往事，“当年的事，我觉得，可能不是表面上那样。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吧。”
马不知点点头。他也觉得今天见到的老妇人，和他记忆中的悍妇不是同一个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老妇人出门时给他递的物件，沉思良久……
当夜，马不知就回到了那所白房子。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脱毛的老狗见是刚送走的熟人，竟然懒得开口吠几声。
一人一狗，在月光下对视了很长时间。
直到老妇人的咳嗽声从门内传出来。马不知才叩门入内。
让马不知震惊的是，这才分别几个小时，老妇人却像是老了十多岁。
他不解地看着这个自己少年时候恨得要命的女人。如今心里却平静如波。甚至有几分淡淡的伤感。无论当年她如何对他，对叔叔，这女人倒是极其真心的。
马不知拿着手中的物件，疑惑地看着老妇人。他在等她先开口。
老妇人看着当年的小少年，眼里露出很复杂的笑容。
她说：让你来，1是要告诉你一件你可能不会相信的事情。2是要交给你一件你可能完成不了的任务。
马不知仍然沉默，但是他坐在了她的下首，安静地看着她。
老妇人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深，声音变得很低。
“当年，你一定很恨我吧？”
“恨我也没办法。当年你不走，你叔叔就要死。甚至我也逃不掉。”
“为什么？你命硬。命中注定要克死身边人。你流浪对谁都是好事。我不敢也不能收留你。”
“迷信？那只是因为我运用迷信的词汇来表达。我给你打个不同的比方吧，或者你更容易接受。”
老妇人一个人喃喃自语。说到一半，她去冲了一壶茶。从柜子里翻出两个很大的骨瓷杯。一壶水就那么多，她把水全部倒进了那个青色的杯子。
“你看，这么点水，给你全喝了，我就没有了。你明白吗？命数也是这样，这人世间的命数也是有恒量的。有人命长，有人命短，但是全部人的命加起来，总数是不变的。要不你以为，为什么会有六道轮回的传说？”
“你的命很硬，所以只有一世孤寡。如果你不是遇到林仲夕，你还会克死很多人。林仲夕那老头的命格，和你既相似又对冲。你们走得近，对两个人都是好事。”老妇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是有人这样故意安排你们的吧？了不起！”
“你最近身边是不是有亲近的人无缘无故死亡或者失踪？那是因为时间到了。那人的时间被你拿走了。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小孩，那精气神和你小时候一样，不不，比你小时候还要神气。他长大了不简单。他现在也不简单。”
……
老妇人说着说着，音量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沧桑。
马不知抬头，惊呆了！
老妇人本来就稀疏的头发，不仅白透了，还几乎全部脱落了。整个人正在变得极其的衰老。这种情形，就像是，像是寿命突然被人拿走了二十年！
“我有事情交代你。”老妇人浑浊的眼睛坚定地看着马不知。
“你说。”感受到老妇人的生命正在消逝，马不知心中有种复杂的感受，这个世界和他有关系的人都快走得差不多了。
“有人…在做这个买卖！有人在买卖…命数。”老妇人说话已经不连贯。她喘着气，用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他们让你来，把我的…命拿走。你和我的命…数，相克得厉害，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这是他们对我泄露天机的惩罚……我不怕，我活够了。好想你叔啊……你要把他们找出来，阻止他们！做不到的话，就找人来做！”
老妇人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连贯，她体力衰竭，中气不足，但整个人却充沛着信念。马不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婶娘。
“你手里的…东西…很有用。要…留…着。”说完这句，老妇人就晕睡过去了。马不知守了她一夜，老妇人没有挨过凌晨的鸡叫。她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老妇人带来的震惊让马不知的神思一直处于有些恍惚的状态。他亲眼见证老妇人从一个神韵清醒的健康老太太，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急速衰竭，油尽灯枯而亡。老妇人临终前说的话，是神智不清胡言乱语？还是惊天真相？他更倾向于后者。
许多神秘的事情，人类无法理解。马不知一直相信，的确有凌驾于人间的力量存在。这力量是忠是奸，他无法辨识，也无力抗争。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听天由命！
……
马不知打电话给小郭，让他和小凡先送何老太一家回S城。他至少还需要在这留几天。老妇人没有其他亲戚了，他要以子侄的身份给老妇人办身后事。
整理房间的时候，马不知再次意外。没想到老妇人这些年一直在资助几个孤儿，并且在前些年就做了一份有法律效应的遗嘱，除了继续照顾那几个孩子的生活，她把所有财物都留给马不知。
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她早知道她离开人世的时候，马不知会在身边。
脱毛老狗在门外懒懒地吠。
门没锁，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