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大的晕红夕阳挂在千星湖微澜的水面中,荡漾的波浪正推动着炫红的阳光向宽阔的沙岸涌动,凉爽的初秋晚风就在湖面上来回地清歌着;岸边秀丽而陡峭的龟纹山上满山的枫林红透了,触目而及的火红在连绵的山峰间点缀,陪衬着半山巅的石亭里悠扬的竹笛声,让人心驰神往。
而在这山湖都在静默地倾听优美笛声的时候,沙岸边的岩石后边却有两个从私塾逃课出来的少年学童在窃窃私语。只听那个胖嘟嘟的男孩道:“阿云,先生又在石亭里吹什么鸟笛子,咱们怎么下湖啊?”
边上那名眉清目秀的,叫阿云的学童,道:“你急什么?再等等,先生都吹两个时辰,就快走啦,嚷嚷什么呀?”
胖嘟嘟的男孩发牢骚道:“娘的,要不是赌页数输了非得陪你下湖捞贝壳,我早回家了,憋在这听什么破笛两时辰,饿死我啦。”
阿云轻笑:“平日不是一上先生的乐课你就头痛吗?正好,多听几次成绩上去后,也不用挨你爹的拳头了,多好?”
这时石亭里的竹笛声还在悠悠地在群山之间飘荡着,乐声好似飞鸣九霄又好似擂鼓激昂,一会铿锵拔上一会回荡低吟着,清丽而又悠长。
胖男孩实在倦了,摊开双腿靠着岩石道:“我跟你说,阿云,再过半时辰先生要还不走,我可不伺候了,知道不?”阿云仔细地闭目倾听着,道:“别吵,先生的《凤上宵》已到了第七段,不出半刻就好了。”
胖子不语了。果然再没过一会,石亭里的笛声就停下来,两人探头望见蜿蜒的山路上走下来一个身着青布旧衫的削瘦夫子,他摇头吟颂着什么,渐渐地转过山腰不见了。阿云拉过胖子一个箭步冲出去,欢呼着一头跳入了千星湖中。
洛家村落边的千星湖中的贝壳与南州大陆其他地方贝壳是大不同的,它天生数种异彩,美奂而质地又脆得可以制成特殊乐器,向来是东方京都里那些达官贵人们的爱好装饰品了,因此一直价格不菲,所以洛家村民们常常下湖捞这贝壳以补家用,只是这贝壳却甚是稀少。
那个叫阿云的学童本名洛云,而胖子是他的同窗,叫洛茂,同是洛家村的子弟。
至于在半山石亭里吹了老半天竹笛的是他们的乐师先生,姓李名竹,字子安,是位不第秀才,原来落魄江湖,多年前游历到洛家村落的时候迷上了这儿龟纹山的风景,便留下在村里的私塾当了乐师,距今已有十年。
阿云和胖子下午逃学来这原是想来湖边捞贝壳的,不想却碰见先生在石亭里吹笛,只好一直藏在岸边等着。好容易待李夫子吹完笛子走了,两人赶紧下湖。欢快地畅游了一番后便向深湖里游去。
靠岸边的贝壳早被村民们摸光了,只有湖里深处还剩得些许,而且色彩好质地更脆,如果摸到了一两粒那就算是发了笔小横财,只不过故老相传这千星湖底是有怪兽的,每年的端午村里还要来湖边隆重地宰羊祭祀,所以村民们很少冒险深入。洛云和跟洛茂两人占着水性好,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便瞒着他人准备下湖去试一回,原本胖子洛茂还怕被族长知道了责罚,可惜偏在赌页纸单双的时候输给了洛云,只好跟着来了。
只见胖子在湖面狗刨着,问道:“阿云,你老爹要知道你这样跷课摸贝壳,会不会宰了你?”阿云道:“只要你这嘴老实,谁知道?”这时两人已离湖岸里许远,估摸着差不多了,阿云道:“好了,咱们潜水。”深吸一口气,两人一同扎入了湖水中。
只见因为千星湖的水很清澈了,所以水底下绿光盈盈的,也不是很暗。两人便睁大眼睛在湖底摸来摸去,瞎找了半天没发现一粒贝壳。后来两人潜行更远处时,意外发现湖底下有条暗沟,呈东西走向,越通向湖底深处彩色贝壳越多,两人大喜过望,浮水数次,美美地捡了数十粒。最后实在衣服都装不在了,洛云在水底下朝胖子打了个手势,一起浮上湖面。正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夕阳都已经下山了,头顶上星星闪烁,水岸如线般还在很远的前方。
若是平时,再远些的距离要他俩游回也非难事,只是方才潜水多次已经乏力,再背着一袋贝壳游回去可就难说了。胖子先着了慌,划着湖水叫:“阿云,现在怎么办?”
阿云目测了番距离,惋惜地看了眼胖子身后的贝壳,道:“胖子,看来这贝壳咱们是背不回去了,扔掉吧。”
胖子还有点舍不得,阿云夺过来扔掉:“你个贪心鬼,反正已经知道贝壳在哪,明天咱们去偷老五叔的船来拿不一样吗?现在是保命要紧,快跟我游回去。”胖子依依不舍地扔掉贝壳,随着阿云顺水流朝岸边游回去。
这时候龟纹山上升起了一轮斜月,那淡淡的月光照在嶙峋的湖面上,一时间光华乱颤。两人往回游着,因为潜水数次已经乏力,两人越划越腿软。没划出多远胖子叫起来了:“阿云,我快划不动啦。”阿云咬着牙道:“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到岸啦。”胖子叫:“不行,我是,是真的划不动、、、、、、”忽的一头沉入水里,阿云一惊,忙跟着潜入水去。
快潜到湖底时,忽的发现泥沙里有一粒晶莹通透的贝壳静静地埋在那里,周身焕发着奇异的光芒。阿云惊喜,拉起胖子嘱咐几句,便又潜入湖底,伸手将那粒贝壳抄了起来。
于是,就在他将这贝壳抄起的那一瞬间,黑漆深沉的湖底突然强烈地晃动起来了,似乎是水神被激怒了一般,一股无比粗壮的水柱就在湖底的最深处不断疯狂地盘旋搅拌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水底下翻滚奋怒,搅得整个庞大的千星湖都沸腾起来了,湖面上狂风四起,波涛掀天。
而湖底,那惊天翻滚如漩涡般的水柱中突然就是一道猩红的光芒穿出,直朝阿云暴射而来,它紧紧地盯着。那光芒犹如新鲜的血液那般赤红、如闪电般迅速,充满了冰冷凶残而冷漠的味道,就好像死神的目光一样,顷刻间刺透人的灵魂,一股无可抗拒的威严气息瞬间便让人恐惧得失去所有意志。
阿云仿佛傻了一样,头脑里非常清晰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地不断往水底沉下去,心下恐惧犹如湖面泛起惊涛一般,手里紧攥的贝壳自动地滑落了湖底。
就在贝壳滑落的这一刻,翻滚的水柱一滞,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于是猩红光芒收了回去,又消失了,就仿佛是这道目光从未在水中出现过一般。粗壮的水柱又缓慢地沉回湖底去了,黑沉沉的水下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那还在汹涌澎湃的湖水在提醒着刚才是发生了怎样恐怖的一事件。
阿云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脚能动弹,赶紧浮出水来,拉着胖子就拼命地往岸边划,噗通乱跳的心还在不住后怕地想:“我的天,那是什么玩意?难道千星湖里真有怪兽?”
如此不顾一切地猛划,游出没多远阿云也坚持不住了,拉着胖子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却又不敢停下来,彷徨间纵目望见远远的岸边似乎有人在赏月,忙高声大呼:“救命啊,快来人啊。”
救声远远地传出去,岸边的人好像听见了,身影停滞了下便借着月光朝他们这个方向望来,阿云急忙挥着手臂大喊。岸上那人便噗通的一声跳入湖中,只见那人游得很快,不多时便到跟前,原来是李夫子。
李夫子见阿云拽着胖子都快沉下去,来不及相问,拖过胖子的手就往回游。感觉到李夫子的力气很大,在他的拽拉之下,不多时三人便靠近了岸边。跟在身后的阿云忍不住就想:“咦,原来先生水性这么好,要是哪天能求先生帮我来摸贝壳,那可就赚发了。呃,就不知道先生赌不赌单双?”
好容易游上岸后,阿云和胖子累得躺在沙滩上直喘气。李夫子拧着衣服,板脸斥道:“又是你们俩!说,是谁让你们偷偷下水的?”
阿云却知道夫子为人随和,向来不会责罚弟子,嬉皮笑脸道:“先生,我们只是想打赌看谁游得更快了,哪知一不小心就游出这么远。”
李夫子白了一眼,懒得回答。于是银姣的月光下,阿云秀美的脸庞嬉笑着,不停地哀求着李夫子。
李夫子哼道:“撒谎。你们藏在岸上一下午就只为游泳吗?”
阿云吓一跳,心想:“先生一直在山上吹笛并没有下到岸边啊,怎知道我和胖子藏在石头后边了?莫非是从石亭看下来发现的?”吐了吐舌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我们其实是来找贝壳的,可先生您回去千万别跟我阿爹讲,否则他该打我了。”
李夫子却道:“晚啦,他们来了。”
果然看见远处一派火光晃动着,依稀还听见人在喊自己和胖子的名字。李夫子笑道:“我看等下你怎么解释。”高声一喊,只见那火光便向湖边移动过来了。不多时看清楚持火人群的前方有位身材高大男子,一脸不怒自威,族长亲自带队寻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