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潜入
一个放弃理想，试图活在现实中的人，究竟可以做些什么？或许，他只能为自己昔日的战友而痛心；或许，他只能为文明人对“野蛮”人犯下的罪行而疾首。
“为什么，海伦？告诉我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你们为什么要抓这么多人，为什么杀人？信任换来的为什么是伤害？”
天使的脸上不再有笑容，沉默了许久、许久，她似乎也在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走吧，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
“多远，哪里才安全，要躲多久？”
或许是出于私人感情，她很想帮助斯汀娜，但她不是这场悲剧的主导者，能做的也很有限。海伦递给斯汀娜一枚纽扣大小的胸针，确切的说是一个脉冲探测器，却很难向她做出解释。“如果上面的红光不闪烁，那里就会相对安全。”
她困惑的看着海伦，甚至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相信。她们曾经是朋友，他们原本也不是坏人，是什么改变了一切？她想知道原因，找到原因或许就会有办法改变，至少她这样认为。
“对不起，斯汀娜。”替自己，也替他们，但她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或许是因为歉疚，海伦的表情有些痛苦。“他……”她原想替自己和自己的同伴辩解，却无法开口，在事实面前，任何言语的辩驳都是苍白的。“我得回去了，时间长了会被发现。”
“海伦……”或许她尽力了，做了一个朋友能做的。斯汀娜望着海伦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
……
海伦告诉过自己，她们不是神，尽管外表存在很大的差异，但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人。她来自银河系的另一端，距离这里很远很远。她们称脚下的土地为行星，她们中大多数人的祖先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
她说地球是圆的，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也是圆的，她们叫它伊卡斯。海伦很会讲故事，而自己也会讲一些身边的事给她。安雅非常喜欢海伦，因为她讲的故事总是那么不可思议。
最不可思议的是一种神奇的魔法，它可以造福世界，但错误的使用也可以毁灭一切，而她们称这种魔法叫科技。斯汀娜相信只要自己可以弄明白这种魔法究竟是什么，就可以帮助她的族人，或许还能帮助海伦和她的同伴，因为她们原本不是坏人。也许是魔法出现了错误，只要纠正过来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她的想法有些可笑，但自己却笑不出来。她并没有听从海伦的劝告，而是让自己完全置身于危险之中。他想阻止她，却办不到。结婚前，美女大多处于强势，即便在这颗异域的行星也不例外。
斯汀娜悄悄地跟在海伦的身后，她想找到神殿的入口。他无办法阻止那个看似愚蠢的行为，但不论前方有多危险，他都不能看着她一个人进去。而他相信在那一刻，卡萨洛和自己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入口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隐蔽，警戒也相对松懈，因为这里还在进行施工。看情形海底的工程也尚未完成，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杰克拉住她的手，闪身躲进灌木丛。“我们得想个办法。”
斯汀娜点了点头，她已经看到不远处有三、四个小个子。小个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手中的“棍子”。那些棍子可以发光，那些光可以穿透最坚硬的岩石。其实小个子的身高并不矮，至少其中有一个接近两米二，但相对蕾米西斯人三米多的平均身高，却显然是武大郎和武二郎站到了一起。而这也是自己和斯汀娜接近入口的最大障碍。
工地上异常忙碌，除去一些披着铁皮的怪物，还有一些和自己一样的蕾米西斯人，他们负责清理现场，或做一些简单的搬运工作。虽然人数不少，且似乎是不知疲倦的苦力，但在杰克看来效率却完全不能与披着铁皮的机器相比。这么做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大批的工程设备还没运到，而这里的指挥官却急切的希望尽早完工。
“你有没有注意他们的脸？”
“谁？”
“干活的人，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
“你是说她们的表情有些木讷，甚至有些目光呆滞？”
“是，而且动作略微有些僵硬。”
“她们受到了魔法的控制。”
杰克无法否认，调换一下位置，自己也只能给出相同的解释。“我们得想办法混进去。”
“我有办法。”斯汀娜辨别了一下风向，拉着杰克悄悄地绕到上风头。她跃上树杈，摘下两片八角形的树叶，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口袋，倒出少许的黄色粉末。杰克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却不便开口问。
斯汀娜弯腰捡了两截枯树枝，转过头对杰克说道：“火石，火石借我用一下。”
“火石？”杰克愣了一下，在腰里摸了半天，掏出两块小石头递了过去。
斯汀娜点燃了树枝，然后用火在树叶下方轻轻的晃动，没有烟，树叶也没有烧着，但没过多久便隐约可以闻到一阵阵幽然的香气。斯汀娜将树枝上的余火吹灭，拉着杰克跳到树上。
时间不长，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事实上如果不是身体倒挂并将耳朵贴在树干上是很难听到的。“这是什么声音？”
“十万大军行进的声音。”
“十万？”
“嗯，或许还不止。”
“哪……”杰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除去越来越清晰的‘唦唦’声，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哪里来的军队！
“就在我们脚下。”脚下的草丛确实在微微晃动，但是看不见是什么东西。斯汀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点蓝色的液体涂在自己身上，然后转手递给杰克。“涂上，一会儿我们趁乱混进去。”
“下面到底是什么？”
“西斯底里虫，留神千万不要被它们咬到。”
“哈…”杰克笑了笑，然而很少有人在听到“西斯底里虫”的名字后还能笑的自然。一种可以随环境改变身体颜色的甲壳虫，头顶长着长长的鼻子，走路时经常左右不住的摇摆。但事实并不像外表那么有趣，西斯底里虫得名源自它体内的一种神经毒素，微量注射会导致人的情绪失控、易怒，大量则会导致大脑出现幻觉，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癫狂状态，甚至是死亡。
斯汀娜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效果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一个突然处于癫狂状态的人，令四周的人也随之陷入惶恐，况且西斯底里虫大军依然再向前推进，整个人群，甚至持枪的守卫也随之陷入到莫名的恐慌之中。
斯汀娜并不想伤人，尤其是自己的族人，但此时出手必须要快、要狠，一棒子一个敲晕后拽到树上，迅速扒下衣服，两人分别换上。目前，至少在外表上他们与慌乱的人群保持了一致。
一阵刺鼻的烟雾喷洒过后，脚下已然听不到整齐的‘唦唦’声，十万大军覆灭的速度，甚至比它们赶来时还要快。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也恢复了脸上的木讷，不知反抗的人被重新聚拢，而大脑清醒的人也必须做出同样的表情。
没有多少人能在陌生的人群中逐一辨认出陌生的面孔，但杰克的心里依然感觉有些不安。不能确信，也无法做出解释，此时站在那里的人不是自己，在斯汀娜眼里他是卡萨洛，而卡萨洛只能做些符合自己身份的事。
脚下是一个直径不少于两百米的巨型竖井，四周间隔五、六米便有一道金属凹槽，数百个银灰色的亮点沿着凹槽快速上、下移动。即便驻足在竖井边沿，凝视着不断向下的灯光直至消失，却依然看不到深渊的底部。
仅凭巨型竖井的存在，便可以预见海底基地的规模，显然这里不是一个临时居所，赫拉军团已经做好了在伊卡斯长期驻扎的准备。
会飞的生物通常都不会有恐高症，按照斯汀娜的意思她可以跳下去，有翅膀，不论多深都不会有问题。但这样做并不明智，而且他不能看着她一个人下去。“等等，看不清下面的情况，跳下去很危险，也很容易被人发现。一定有更好的方法可以下去。”说着，杰克用手指了指那些沿着轨道运动的银灰色亮点。“我们应该可以坐哪个东西下去。”
斯汀娜点了点头，虽然两人在一起时，多数是自己拿主意，但卡萨洛的这个建议却更合理。因为她已经看到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正是乘坐那个东西上上下下。“那是什么？”
“看样子像是一种能够上、下移动的笼子。”杰克为自己对高速升降梯的解释而汗颜，但这样的解释才符合自己此时的身份。
“好，那我们也坐那个盒子下去！”
杰克拉住斯汀娜的手。“等一等，下去后要注意观察，但不能东张西望，要让自己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样，而且不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镇定。”
斯汀娜再次点了点头，却感觉有些诧异。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比自己更有智慧、更有经验，尤其是面对陌生环境。“好。”或许，平时他并不是没有主见，而是经常谦让自己。
杰克和斯汀娜跟在几个木讷的蕾米西斯人身后走进“铁笼”。或许是看不见，或许是根本不关心，他们并没在意身边多了两个陌生面孔。斯汀娜尝试着和他们沟通，却没有人理会，因为他们只会按照指令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们还没有死，却已经丧失了自我，成为受到魔鬼控制的僵尸。她曾经认为海伦是天使，而天使的伙伴一夜之间变成了魔鬼，她要试着从魔鬼手中把这些人拯救出来，她宁愿舍弃生命也不愿放弃自由。
杰克并不认为她可以找到破解魔力的办法，况且这不是什么魔法，他不是很清楚他们是如何能够控制这些蕾米西斯人的，但控制一个人远比杀死一个人更卑鄙、更难，也更可怕。
高速电梯自上而下运行了大约七、八分钟，这已经足以证明竖井向海底延伸的深度。而后是一条更长的倾斜向下的隧道，虽然看不到外面，但可以确信这里已经越过海床，通向更深的海沟底部。杰克有一种预感，其实只不过是一般性的常识——外人一旦进入都很难再从里面出来，但这显然并不是他们将基地建造在海底的唯一原因。
伊卡斯所处的恒星系位于银河系边缘，形成初期受到大量来自河外天体的撞击，因此这里确实拥有大量的稀有矿产。难道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伊卡斯仅仅是为了那些稀有的矿石吗？或许困扰自己的答案就在脚下，而自己也正在一步步的接近真相。
在斯汀娜眼里手持利剑，高举火把的青铜雕塑至多是一尊神像，而对于杰克却有着不同的意义。他曾经在它前宣誓，愿意用生命去捍卫象征着自由与光明的火种。但当他们中的一些人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时，似乎最初的誓言也就改变了味道。
“马克博士。”杰克顺着声音朝头顶斜上方的回廊看去，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许是他根本不愿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