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起航
一瓶红酒，接着又一瓶红酒，随后杰克又要了一瓶伏特加。黛尔不仅没有阻拦，而且还不时帮他斟上半杯。戈兰也只是坐一边看着，平时她滴酒不沾，而且很讨厌满嘴酒气的人坐在自己对面，今晚却是例外。
这让杰克确信对面的两个美女都是“盗版”的。不过他喝的确实有点多，脑袋昏沉沉的，事实上，很快他连自己是不是“正版”的都要有些分不清楚。
两脚有些发飘，走起路来回打晃，戈兰在后面扶了他一把，杰克借着酒劲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其实盗版没什么不好，起码还可以靠一下，换成正版的结局只怕会很无趣。
伴随着幽幽的清香，一缕蓝色的发髻拂过脸颊，痒痒的，杰克急忙把头竖了起来，用双手捂住嘴，‘啊嚏……！’一连打几个喷嚏。此时，他的大脑已经清醒了少许，但脚下依然有些步履蹒跚。黛尔转过身，搀住杰克的右臂，两人一起把他架上了车。
平时，杰克喜欢到艾菲的酒吧小酌几杯，但酒量并不好。只是一贯可以控制自己，因此真正喝醉的时候很少。以酒品而言，他的表现还算不错，话不多，更没有借酒撒疯，只是趴在后排的座椅上，脑袋歪向椅背一侧，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急刹车，杰克感觉自己的脑袋磕在前排的靠背上，身体差点从座位上掉下来。“你该醒醒了！”杰克坐起身，眼睛依然没有睁开眼，脑袋发沉，但还是极不情愿的从脖子上竖起来。“这是哪？”
“我家的地下车库！”
“哦，家里有床吗？”大脑中的潜意识告诉他，此时如果能找到一张床，才是最理想的。“还有枕头，你要不要？”或许是错觉，他第一次听到黛尔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和自己讲话。“好，谢……！”突然，杰克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身体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余下的半句话被噎了回去。
“你个臭丫头。”话一出口，杰克便有些后悔。常言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女人！这个道理他懂，但说出去的话却收不回来。黛尔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我看你还应该再挨一针。”杰克摇了摇脑袋，急忙从车里爬了出来。“戈兰哪？
“已经在前面等着我们了，所以你的动作最好快点。”在黛尔的不断催促下，杰克只得向前紧赶了两步，跟在身后转过左手边的一道安全闸门。眼前是一条很长的隧道，脚下是钢轨，一时间搞不清往哪个方向延伸，但他感觉这里似乎是一段很久以前就被废弃的地铁。
“你不是经常利用这条通道走私小动物？”杰克说的确实是个好买卖。因为很多外星球生物不被允许带入地球，在黑市上可以卖到很好的价格。但他的真正目的是想试探一下，她把自己带到这来的意图。
黛尔回过身瞧了他一眼。“这不正准备把你贩卖出境吗？”
“只怕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卖的贱一点，总会有人愿意接手。”说着，黛尔回头朝杰克看了一眼，倘若自己不了解他的过去，或许会相信他和李德是同一类人。毕竟一个外表看似阳光，内心却充斥着阴影的人，在危机时刻会做出何种选择始终值得怀疑。
不过，她确信杰克的酒已经醒了，像他这种人越是嘴上胡说八道的时候，大脑越是清醒。实则，杰克也确实清醒了很多，而且确信眼前这个是黛尔本人，因为她在嘴上从来不肯吃亏。
远远的，已经看到戈兰换好衣服，站在一艘小型太空船的旁边。受隧道内的空间限制，眼前的这艘飞船体积很小，准确的讲比一辆普通的家用汽车还小。优点是目标小，自重轻，利用较少的推力就可以获得更大的初始速度，而缺陷是前、后排一共只有两个座位。
杰克原本认为自己可以幸运的占据一个，因为她俩都不会情愿坐在自己腿上。但现实却有些悲剧，因为戈兰和黛尔也无法挤进同一个座位。最终留给他的只有后排座位的背面，一个原本用来放置物品的狭小空间。
“你帮着清理一下，我去换下衣服。”
“好。”杰克极为爽快的答应了一句。通常在清楚结果无法改变时，他会表现的很有风度。“提前给我准备几个塑料袋就行。”
“你不至于吧？”黛尔笑了笑，伸手已经将一打呕吐袋递了过来。
“谁让你灌我喝那么多！”
“怎么是我？”黛尔象征性的装作无辜。
“不是你让我演戏嘛，别以为我当时没看明白，过后还想不清楚！”
“假戏，又不是非要你真做！”说着，黛尔已经转过隧道右侧的拐角。
飞船冲出隧道尽头的瞬间，杰克的脸刚好朝下。从空中向下望去，淡淡的云映衬着加勒比蔚蓝的海，脚下蜿蜒曲折的安第斯山脉贯穿南北，美洲大陆的轮廓渐渐模糊。而从同一个角度，他也不止一次欣赏过类似的景色。
但这次，他只能在大脑中想象。其中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是此时太阳还在地球的另一边，光线条件并不允许；二是他不得不将呕吐袋罩在脸上，与胃里不断上、下翻腾的酒精和牛排混合物做着斗争。
飞船在驶出大气层后，窗外的天空依旧一片昏暗，唯有身后蓝色的星球，宛若巨大的青花圆盘挂在半空。按照黛尔的计划，他们将在月球背面的基地降落。所幸这是一个十分短暂的旅程，因为身体蜷缩在一个后备箱大小的空间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煎熬。
杰克从未来过M－97号基地，但他知道联邦有一家重要的军火供货商将联合宇航研发中心设在这里。很多太空战舰上都装备有这家公司生产的舰载机，其中最著名的型号是鹰隼－748，之所以印象这么深，是因为李德给这种战机起了一个谐音的别称——阴损缺德坏！想到此处，杰克转过脑袋向黛尔问道：“其他人哪？我们是不是在这里与他们汇合？”
“别急，你的几个死党，一个也不会少！”
杰克忙着漱口，没有再吭声，一路上吐了三次，嘴里的味道连自己都难以忍受。黛尔说的死党无非是李德、伯恩他们几个。显然，黛尔不仅调查过自己，而且也包括自己周围的人。这样也好，倘若自己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今后遇到问题处理起来也会比较单纯。
“嘿，杰克。除了李德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还有其它人认为你单纯吗？”
杰克差点将嘴里的漱口水喷出来，那不过是一个玩笑。但他记得很清楚，那时自己刚刚与伊莱分手不久，一个人独自去了艾菲的酒吧。李德突然跑了过来。“怎么了伙计，又让人给踹了？”当时，自己把头转向另一侧，没有搭理他。那小子却非常的不识趣。“这次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显然，自己的态度欠佳。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问题。”李德脸上的表情，似乎从没有过那么严肃。“有时即便是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但现在摆在自己眼前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黛尔何时开始监视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对“另一个人”究竟了解多少？
“别误会，杰克。几年前，我们便开始监视马克博士，至于你的情况，当时我们只是捎带手了解了一下，却没想到如今会派上用场。”
“打住吧，小姐！我谢谢你了！”此时他只希望黛尔能够闭嘴。
“看来现在谈这些事，有点不方便。”黛尔笑了笑。“马克博士遇害后，你有没有打电话给伊莱？”
“只是留言。”
“好，现在请把手机交给我吧。”
杰克点了点头却没问为什么，便掏出手机递了过去，显然这东西自己很长时间都不会再用得上。
飞船降落后，三人换乘一辆轿车，驶入管网状的连接通道，按着导航仪的指示，径直朝雷神系统工程公司的研发中心驶去。只有七、八分钟的车程，沿途却设有多处哨卡。执勤的机械警卫全副武装，但他们并未受到任何阻拦，显见一切在事先已经安排妥当。
黛尔的嘴异乎寻常的严，无论杰克怎么试探，她都不肯透露来这儿的目的。直到眼前出现一片足有七八十个足球场大小的停机坪，杰克才意识到他们将从这里直接出发，而不必折返到位于海王星的基地。
然而，眼前的停机坪上空空荡荡，根本看不见一艘飞船的影子。杰克下了车，站在黛尔身后，少时脚下升起一道透明幕墙将三人围拢在当中，随后头顶垂下一道柔和的光线罩住身体的轮廓。
“不要乱动，否则你会被超强的电磁场撕碎。”
“吓唬我？”
“不信你可以出去试试。”
“免了。”杰克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剧烈晃动。不仅是脚下，而是整个停机坪随着耳畔的轰鸣声在颤抖。理论上，精密机械在运转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如果在面前升起的是一座高达120层楼的庞然大物，一切则自当别论。
仅以视觉判断，出现在眼前的绝不是一艘飞船，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从脚下缓缓升起。或许，换一种更为准确说法，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极速旋转的黑洞，仿佛可以吞噬四周的一切。
“感觉如何，杰克·斯帕罗船长？”
杰克站在原地，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黛尔在说什么。“这艘飞船是我的？”
“你只是个负责掌舵的。”
“有没有起个名字？”
“没有，希默莱将军把命名的权力留给了它的首位船长。”
杰克用手指了指自己。“大海象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我？”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对希默莱多一份敬意，至少看在这艘船的份上。
黛尔笑了笑，其实希默莱将军的这个外号在私下流传的很广。“你没有打算将它命名成海象吧？”
“不、不！体积大小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颜色。”杰克静静地瞧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不经意间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敲了敲。“幽灵怎么样？”
“岂不成了鬼船！”
“鬼有什么不好？”
“不吉利，我们可不打算上船给你陪葬。”
杰克笑了笑，心想：其实自己还说不定是给谁陪葬呢。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毕竟自己有责任将所有人带回来。“那就叫沉默吧，沉默号！”
“沉默？”
“不好吗？俗话说：沉默是金。金子就是钱，钱就是命根子，哈哈！”原本只说前半句，杰克是有机会令她刮目相看的。“如果你能学会保持沉默，那就更好了。”
“我是怕你把我当哑巴给卖了！”
黛尔微微一笑。“你是应该小心点儿。”
杰克心里有数，同黛尔调侃的一大好处是可以解闷，但要懂得适可而止。至于戈兰，则始终站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虽然她的心事没有写在脸上，却似乎背负了太多。
“李德在哪？”
“船上！”说着，黛尔按了一下手边的通话器。“李德上尉，请打开舱门。”
“上尉？”
“难道你可以发财，别人不可以升官吗？”
杰克笑了笑，他自然会为李德感到高兴。原本他以为李德会同自己一样，被临时剥夺军衔，但希默莱将军没有这么做。至于李德的嘴吧为何能够破例把得很严，想必也是接到了严令。或许，不是因为和自己搭档的缘故，李德早就有的机会晋升。但天生具有的乐观精神，却让他从没有去抱怨过任何人。
黑色的漩涡渐渐退去，飞船露出原本的轮廓。光滑而完美的曲线，漆黑的金属表面不时闪过一道银光。对隐身技术的原理略，杰克仅是略知一二。但他可以确信一点，之前在高频电流的作用下，飞船表层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磁场，其强度足以令光线发生扭曲。
但真正不可意思的是这个磁场可以随距离迅速衰减。包括自己在内，方圆一公里内的物体没有被撕碎就是最好的证明。技术突破的关键似乎就在于飞船表层的复合型金属，他甚至有种刮下一小块揣进兜里的冲动。但类似的举动显然极不现实，因为这种材料的硬度极高，自己的匕首根本无法在上面留下划痕。
“你在干什么，杰克？”
“试试，结实不结实！”
黛尔用手挡住自己的左半边脸，其实她有心抬脚将杰克从舷梯上踹下去。“麻烦你快点。”杰克往前紧赶了几步，从黛尔身边跨了过去。“如果我们再碰到洛伦斯，你觉得会怎么样？”
戈兰回过头。“我想总不至于再次仓皇逃窜了。”
杰克笑了笑，突然对自己即将开始的旅程充满信心。“我想应该可以在他的屁股上踢上两脚。”说罢，顺便摆了一个姿势。或许，在出发前他要向所有人传递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就是信心。但猛地，自己的屁股上却被人狠狠戳了一下。
“快上去。”不用回头，站在身后的只有黛尔。“只怕真的遇到，你就不会有上次那么幸运。”
黛尔的话听上去令人有些扫兴，但杰克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倘若，确如马克博士所言，鬼影能够识别人脑中的信息，那么索伦蒂亚人必然也会将目标锁定在伊卡斯，那时自己要面对的绝不再是一个洛伦斯。
“五千万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上路前你要不要安排一下。”
“不，暂时我不需要那笔钱，但愿也没有人需要。”说罢，杰克望着戈兰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再说，我也没有账号和密码。”
“我可以告诉你。”戈兰却不似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分赃的事，还是回来再说吧！”杰克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容，但在舱门合拢的一刻，内心却不禁也有一份自古征战几人还的感慨。
他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不仅有敌人和昔日的战友，甚至还有另一个“自己”。一个已经与自己分道扬镳，却有着相同过去的人。他们并不是彼此善恶的另一面，而是完全相同的个体。只是在十年前，各自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
此时，戈兰的内心却同样难以平静，命运迫使她肩负的责任，远比她希望和能够承受的要多。她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却一时无法说出全部实情。算不算利用？利用自己信任和信任自己的人，这种感觉让她忐忑难安。戈兰向前跨了一步。“杰克，我想……”
“想什么？”杰克随口问了一句，同时将头转了过来。
黛尔却把话茬接了过去。“我想你俩应该尽快熟悉飞船的各项性能。”
“有道理。”杰克笑了笑。其实，他知道戈兰有话要和自己说，这不难，因为戈兰并不善于掩饰。不过在转过身的一刻，他也注意到黛尔轻轻捏了一下戈兰的手。“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他看得出戈兰有些犹豫，因此更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不过杰克却也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戈兰不要被黛尔教唆的太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