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上,依旧漂浮着洁白的云,几只叽喳鸣唱的小鸟飞过山姆小镇学堂的天空。
整个学堂的训练空地上,寂静无声,仿佛都能听见人群沉重的呼吸声。
方·哈姆特,就在这个名字被惊呼声带起时,这种寂静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一会了。
方·哈姆特,正是站在角落,穿着粗布麻衣的雀斑小男孩的全名。方,是他的名字,哈姆特,则是他从出生就被赋予的姓氏。他正是整个小镇中最为显赫的家族,哈姆特家族的一员,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一员。他,正是哈姆特子爵的第二个儿子,哈姆特家族的二公子!
“哼!居然让这个懦弱的病秧子拿了第一!”
寂静了一会,拿着成绩表格的少年冷哼一声,不屑的望了一眼角落被称之为懦弱的病秧子的方。塔山早在孩童们沉默的时候,撇着粗气,悄然离去,所以少年才敢肆无忌惮的出言冷哼。
虽然少年不屑,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被他不屑的对象,拥有着令人膛目结舌的毅力。他甚至还记得那个刚进入学堂时带着满脸雀斑的纤弱身影。两年前,他用一只手臂就可以扳倒这个潦倒的贵族子嗣。可是短短两年多,这个纤弱的小男孩却在不断成长。无论寒冬炎日,雨天雪地,他都能在这个空地上见到男孩不懈锻炼的身影。第一年的入学小测,男孩甚至连测试都没能完成,而第二年的年末,男孩却冲入了学堂中上段,甚至超越了一些年龄比他还大的孩童,到了今年的年末小测,更是让他惊愕,男孩居然成为了整个学堂的第一人,这需要多大的毅力?他自己也无法想象,他只知道,年少气盛的心性,让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莫哈顿,别说了,他可是我们山姆小镇最为显赫的贵族哈姆特家族的二公子!如果你得罪了他,小心他和塔山通个气,就像让他成为第一那样,让你成为倒一,甚至可能剥夺你春试的资格哦!”
被称为莫哈顿的少年身边一个略微肥胖的男孩,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好心‘提醒’着自己身边的莫哈顿,虽然话语中带着提醒,可是肥胖男孩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反而有种讽刺,鄙夷的意味。
肥胖少年叫做肯尼,是这群十岁孩童中隐隐的头目。从他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显然是不相信曾经纤弱,现在身板依旧瘦小的方,能够夺得头名。所以在潜意识里已经将方的成功,归于他利用二公子的身份与塔山通气而得到的。虽然肯尼同样不相信过气的二公子能够说得动塔山这个黑面煞星,可是相比之前者,肯尼更宁愿相信是方作弊,毕竟年少气盛的他们,根本不会承认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孩就能够将他们比下去。
“你说的对!这个潦倒的二公子会使用他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我们没有好日子过,不过我刚才已经得罪了我们显赫的二公子,该怎么办好呢?”
莫哈顿自然明白肯尼话语中的含义,配合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
“如果你已经得罪了二公子,那只能等到放学的时候,去和他‘道歉’‘道歉’咯!”
肯尼咧嘴一阵狞笑,虽然意味道歉,实则已经是在向自己身后的伙伴们布下命令。说到道歉时他那咬牙切齿而加重的语调,也不难让人体会到道歉背后的含义。
听到这里,十几个十岁孩童皆是一阵阴险的大笑着走开。而他们身后的一群孩子们,也知道了方放学后的悲惨命运,略带怜悯的扫了一眼角落里低头站着的瘦小身影,摇头散开。
莫哈顿一群少年阴阳怪气的讽刺时,身为被讽刺主角的方,却始终低着头,死死的握着自己的衣角。
他明白自己又在无形中得罪了这群十岁少年,恐怕放学后迎接自己的,又是一顿胖揍。他多想拽紧拳头,狠狠的和这群总是欺负自己的少年干上一架,用自己的拳头,打得他们满面开花。但方也不得不承认莫哈顿所说的,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两年来的每次挨揍,他依旧历历在目,每次的疼痛,令他的小身板甚至害怕的微微颤抖起来。经过两年的锻炼,他的身体素质早已超过了那群欺负自己的少年,虽然长久营养不良,虽然身板依旧瘦小,但他敢保证,他身体里蕴涵的力量,绝对可以让他击败学堂里任何一个人,但是,他不敢。他害怕反抗后会迎来更加激烈的报复。
‘也许不反抗,他们打累了,觉得没意思了,下次就不会再这样欺负自己了吧!’
这是每次知道自己要挨揍时,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
‘咚!’
学堂矮屋上的铜锣响起,矮屋里拉动铜锣的塔山已经发出了一小时自由训练结束的警告,空地上的小孩三两一群的挤进了矮屋,角落里低头默哀的方,也不得不摆弄自己的衣角,走进那座被百十个孩子挤满的拥挤矮屋。
晨练和自由训练之后,是学堂的另一位导师,一个白胡子老头来教授大陆历史知识。这个白胡子老头是整个山姆小镇阅历最广的老人,据说年轻时曾经进过莱斯王国都城莱斯城历练过,所以年事高了之后,便被哈姆特子爵聘请到了学堂担任导师一职。
“今天,我给大家们讲的是我们厄尔兰斯大陆的传奇故事,十大圣战士大战黑暗君王尤达拉的故事。相传在五百年前,生活在厄尔兰斯大陆最偏远地区的黑暗君王尤达拉,率领着自己的部族侵犯大陆,这时,我们伟大的十大圣战士挺身而出,击败了强大的尤达拉,拯救了这片美丽的大陆。十大圣战士,无一不是强横无匹的强者,他们…”
白胡子老头年迈的脑袋里总之装着一些被他称之为传奇的奇怪故事,什么十大圣战士,什么黑暗君王尤达拉,什么九大神器之类的,层出不穷。虽然白胡子老头所讲的稀奇故事对于学堂里最大不超过十岁的孩童,非常有吸引力,可不幸的是这个年迈白胡子老头,却有着令人难以接受的健忘症。他总是忘记自己讲过什么故事,讲到哪里,所以很多时候,孩子们听到的传奇,都是白胡子老头重复着讲过又讲的重复事迹。
这不,白胡子老头一开口,讲台下拥挤坐着的孩童们顿时怨气连天,这个健忘的白胡子老头的十大圣战士故事,他已经讲过不下了十遍,孩子们早已在心里背了个烂熟。
听着台上白胡子老头生硬的叙述着他所谓的‘传奇’,台下的方,一直低着头,摆弄自己破旧的衣角,眼中的眼泪已经快要夺眶而出,只是被他死死的抑郁着在眼中打转。
方身上的这件粗布麻衣,是自己的母亲在为人缝补衣物时,悄悄剪下的碎布所拼凑而成的,是他所有衣物里最为完整的一件,可就在刚才训练时,他居然一不小心将衣角划破了,当时在训练,他并没有立刻发现,但是现在一坐下,就看见了衣角上那个不显眼的裂痕。
摸着衣角上的破口,方心中涌起无尽的委屈之感,他想起了刚才在空地上时莫哈顿和肯尼讽刺自己的话语。‘潦倒的二公子’‘显赫的贵族子嗣’一句句话语如同利刃般无情的刺进方的心里,在他那幼小却早已伤痕累累的内心上,又增添了几道新的伤痕。
曾几何时,他是在哈姆特家族那个大温床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身着华贵金丝长袍,吆喝着下人陪自己玩耍的纨绔。曾几何时,这些如今欺负自己的少年,见到自己无不恭敬的低头仰望自己。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就在他四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含着泪的方,思绪回到了四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他正在庭院里呵斥着下人爬上树去捡他故意抛飞到树枝的风筝。就在兴高采烈时,庭院的木门被粗暴的推开,一个一脸跋扈的男人带着一帮家族的下人冲进了庭院。那是他的父亲娶得第二任妻子的弟弟,彼德。
彼德冲进庭院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了当时年仅四岁的自己一个大耳光。接着在自己的哭闹声中,粗暴的拔去了自己身上的金丝长袍,强制更换成了一件连下人都不穿的破烂衣物。而自己的母亲,也在几个女仆凶恶的目光中,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就在母亲带着自己冲进父亲的第二位妻子梅琳的房内质问时,得到的回复,却是一个令母亲如遭雷劈的消息。托马斯家族跨了,母亲的母族居然在一夜之间,被灭了族!
从那以后,母亲便带着自己搬离了从前宽敞明亮的庭院,搬到了远离族院的小镇外的破旧茅屋里,开始依靠着笨拙的缝补手艺生活。而曾经很爱自己,对母亲千依百顺的父亲,竟然默许了这一事件,甚至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自己和母亲。
想到这里,方的思绪渐渐回到了拥挤的教室,眼中的泪痕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难以言语的坚毅。他在看着母亲被针线刺破手指,在受到族内小孩欺凌,独自躲在被窝哭泣时,就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残酷。他必须成长,他必须拥有强横的实力,这样他才能回到从前,从前那个锦衣玉食,受到父亲疼爱的时候。所以在母亲将所有缝补衣物攒下的钱为自己争取到学堂学习的机会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拼命的锻炼自己,玩命的打熬气力。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他一定能够重新回到儿时的庭院,重新取得父亲的欢心。那时候,他要让所有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都付出他们应付的代价。
‘咚!’
铜钟沉闷的响声宣告着历史教学的结束,课堂上所有的孩童都在这声沉闷的撞击声中嘘了一口粗气,白胡子索然无味的演讲,已经将他们幼小的心灵摧残的不成样了,在昏昏欲睡间,他们的小心思,早就飞往了学堂外面的花花世界中。但就在所有孩童松了口气时,原本来一脸坚毅的方,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险些惊起拔腿就跑,因为这声沉闷的钟声,让他想起了空地上肯尼的狞笑,也让他想起了课后逃不过的一场胖揍。
忐忑的从座位上站起,方甚至能够感觉到教室前方肯尼一行人投递过来的憎恶目光。他多想现在自己的位置就在教室前端的门边,那样他就可以马上拉开教室门,撒丫子狂奔。可惜打一开始,肯尼一行就预备好了切断他逃跑的后路,所以一早将课堂最前排的一排椅子占满,留给他的,是最靠后角落的一张座椅。面对着斜边四十五度角的教室门,方心中一寒,知道自己怎么也没办法躲过这场胖揍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向堵在教室门口的肯尼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