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君辞少爷说今午他就不来了。晚膳也不用帮他准备。”雀儿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有着麻雀的活泼,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像阵风似的卷到摆满各式鲜花的店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急急向正摆弄一株绛珠草的女子开口。
“麻烦你了。”女子这才微微抬首朝雀儿莞尔一笑。随即继续手中的活儿。今天要做的事儿还挺多的,君辞不来倒也省了不少心了。
“一点也不麻烦,雀儿能为小姐做事是雀儿的福分。”况且能同均君辞少爷那般俊逸高贵的人说话,又是何等的荣耀。一想起方才同君辞少爷面对面的情景,雀儿一颗少女心儿又忍不住砰然而跳。
她偷偷斜睨一心为绛珠草松土的小姐,兀自揣测小姐与君辞少爷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似浓而淡。真真搞不懂,明明如此相配的两人,为何不成婚呢?还有还有,为什么君辞少爷身边总还带着个绿绮姐姐呢?小脑袋禁不起深思,搞不清他们之间的暧昧不明,雀儿也就不再多费心思了。
她斜倚着脑袋,伫立一旁看着她家小姐忙活,素面芳华,不施粉黛的朱颜上是淡然祥和的神态,专注的双眸清亮水润,肌容胜雪,玉手似葱。雀儿只觉愈看小姐愈好看。
一个恍惚,她便把话脱口而出:“小姐您可真好看。”没有嫉妒,没有羡慕,只是单纯发自内心的赞美。
女子先是一愣,随后淡淡一笑,也不多做言语,好看只是别人都想法罢了。再且,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纵使有天人之貌,心悦之人不看,又有何可耀。
见小姐不大搭理自己,雀儿嘟囔着小嘴佯装不悦:“小姐是不是嫌弃雀儿,觉得雀儿太烦了?”
女子错愕,这才放下手中的花具:“怎么会呢?雀儿你啊,若是觉得太闲了,便帮我去后院井里汲些水来吧。”
“是,小姐。”有事做的赶紧真好。雀儿欣喜地答道。
看着雀儿兴高采烈的往后院奔去,女子疲倦的脸上有了笑意,果然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孩子,就是有活力。时间就似指间沙,转眼即逝,雀儿来这花药坊也一年有余了吧。女子环视着店铺四周,满屋是妖娆的花儿,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珍奇与杂草相互交错,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心血没有白费,女子欣慰自语。
雀儿跑过长长的走廊,这才到达后院井阑,与铺子的袖珍相比,院子别有洞天。雀儿一直稀奇,这看似窄小的门铺后怎么就有如此广阔的天地,还害她老是迷糊。她摇动辘轳汲了满满一桶井水,提着往回走去。
时值盛夏,庭院却是清爽,凉飋穿堂而过,卷过清幽曲径,回廊两侧种植的花木在东风中轻轻摇曳,若曼舞的妙龄少女,体态轻盈,风姿卓越。风中还杂糅着青草淡逸的气味和花朵馥郁的香气。
在这样的春之盛宴下,视觉和嗅觉不禁沉沦,雀儿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物外,四周弥漫的是暖暖而又和煦的光辉,渐渐地,消散了她的意识,只觉全身舒展,倦懒得不想动弹……
“沈姑娘。”君诺从坊间走过,碰巧看见花药坊的主人沈夕颜正在搬运一盆芍药,他骤然停下步子,从她手中半是夺取的接过芍药,对这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的夕颜报以微微一笑,“是要搬进屋里么?”
“嗯。嗯?”似乎还未从惊愕中回神,夕颜疑惑地看着他,“顾公子,您这是……”
“这种粗活还是由我代劳吧。”君诺答道,“是要搬进屋内吗?”他再次询问。
“放在里屋南角的蔷薇旁便可。”虽然对君诺的出现还带着诧异,然想来他也是一片好意,总不好驳了去。
“有劳顾公子了。”夕颜朝君诺欠身施了礼,客气得生疏。这一年多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彼此间的疏离,也不再会以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儿失魂落魄,似乎,他们之间本就不曾亲近过。只是平淡若水的关系。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
“沈姑娘客气了。”君诺轻轻晃了晃手臂,而后抡起衣袖,“还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尽管吩咐。”
夕颜轻轻叹息。唉,是因为君辞的缘故吧,所以君诺才会如此这般帮助自己。毕竟外界多少有些风风雨雨传入了顾府,连王婶和钱蕲都忍不住询问了。虽自己一再否认却仍是无法消散流言蜚语,最终选择了缄默。
“沈姑娘,你和舍弟,怎么了?”
“顾公子何出此问?”
“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听你叹息,不觉妄下定论了。是在下唐突了。”君诺拱手作揖,面有愧意,直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也勿怪你有这般想法……”在旁人眼里,她和君辞的关系太过不一般了。而君诺定是不知道,自己叹息的缘由还不是为他。夕颜自知解释已失了意义,只得强作欢笑转了话题,“顾公子若不介意留下来喝口茶水吧。”
“不,不必了,我……”君诺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意多留,然而话未说完,他突感一阵晕眩,接着脑袋就似要裂开了一般疼痛,一张俊脸在瞬间煞白,连站立都成了困难。
“君诺!”察觉到君诺的异常,夕颜忙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我,我没事……”强撑的应了声话,然尾音未落之时君诺便昏厥了过去,迷糊间,他隐约听到了夕颜急切的呼唤,君诺,君诺,不是顾公子吗?他想着便失去了意识。
还没痊愈吗?君诺的头痛症。夕颜把君诺扶到客房的榻上,为他解开了束缚的外衣,脱了靴,盖上了被。方才已经喂了他一粒止痛丸及血行散,想必再过半个时辰便可苏醒了。此刻,坐在榻沿的夕颜满脸担忧。
约莫一刻钟的时候,药力似乎开始生效了。君诺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容也平静了下来。只要待他醒来再喂他喝上一碗鹿藿汤便可保其几日不犯病了。思及此,夕颜决定先去熬药。
然熬药需要有人守候,而自己也不放下留君诺独自一人,夕颜想到了雀儿,这个爱笑爱闹的小丫头,方才让她去提桶水到现在还未见人影,也不知她在做什么,许是扑蝶去了。可是,似乎哪里不对劲,雀儿虽贪玩,但也不至于偷懒啊。对了,回廊那株醉草似乎到季了。雀儿估计是被迷醉了。
雀儿不比夕颜,亦不是常年在花草中生活,对于那些花花草草的气味自是没什么抵抗力。在夕颜找到她时,她脸上正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快乐,嘴角边还挂着一道口水流过的痕迹。如果不是需要人手帮忙,夕颜还真是舍不得打扰睡得正酣的她。
从腰间掏出一瓶玉色瓷瓶旋开,夕颜把玉瓶摆在雀儿鼻前,左手持瓶,右手轻轻拂过瓶口,把瓶里散出的气味送往雀儿的鼻内。
“哈——哈哈秋!”雀儿打了个很响的喷嚏,这才从梦境中醒来。方才她似乎在梦里见到君辞少爷朝着她笑,还有许许多多吃不完的好吃糕点和穿不完的漂亮服饰堆在她面前,美得她都不想醒来了。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方看见夕颜正站在她面前:“哎呀,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啊,对不起小姐,我忘记打水了。对不起。”雀儿想起那桶不知被自己遗忘在哪的井水,愧疚不已。
“没关系,我其实也不急着用。再说这也不是你的错。”夕颜安抚道,又指了指雀儿身后朱木栏杆上青花盆中一株叶似慈姑的植物,“是它惹得祸呢。”
“咦?小姐它不是慈姑吗?怎么跟它有关系啊?”雀儿小心翼翼伸出食指碰了碰那株草的叶尖,回过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夕颜。她倒是奇怪了,小小的慈姑能惹什么祸。
“它可不是慈姑,只是和慈姑长得相似罢了。它啊,叫做醉草。”
“醉草?”
“是啊,醉草,叶子像慈姑,根似藕条,夏天生长在池塘沼泽里,亦称睡菜或冥菜。”夕颜见雀儿来了兴致便细细做了的解释,“不能入眠或心膈邪热都可用它治疗。”
“生长在池塘沼泽里。”重述了夕颜的话,雀儿突觉不对劲,“可是,不对啊。这醉草怎么还能在这盆土里生存呢?”
看着雀儿一副她在耍她的神情夕颜不觉浅笑:“别看它这样,它可不是一般的醉草,那可是我三年前培养出来了,算是新的陆生醉草。药性比水生醉草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回忆起往事,夕颜不由感叹造化弄人。当初的那场变故竟使一个懵懵懂懂年幼无知的少女蜕变成今日精于花草药理的花药铺女主人。
“对了,雀儿我想你帮我看着药房里我刚刚放下去熬的药,可以吗?”
“小姐的吩咐,雀儿一定完成。”右手一拍胸脯,雀儿一脸坚定的说道。
“某要又睡了过去才是。”见她这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夕颜忍不住生了揶揄之意。
“小姐……”带着哀怨而委屈的语调,雀儿原本的威风凛凛却一下蔫了大半,转而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直望着夕颜。
“跟你闹着玩的,别在意啊。”夕颜受不住这哀怜凄楚的目光,败下了阵。
“那小姐我去药房啦。”雀儿见小姐并无责备之意,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笑意盈盈的说道。
“去吧,记住要用文火,待剩下一碗水量的时候方才算熬好。”
“知道了小姐。”说完,雀儿一溜烟跑开了,边跑还边向夕颜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