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中午,雨晴一进门,抱住蒋宇建就哭,“爸爸,让彩欣来咱家看电视吧!”
不用问,蒋宇建就知道,在楼下,彩欣又要来家里玩儿,叶婷红羞于丢人现眼,没有答应让彩欣来家里玩儿,在楼下,彩欣和雨晴一定都哭了。
蒋宇建抱起雨晴,给她脱下棉衣,雨晴仍然哭个不停,央求道:“爸爸,让彩欣来咱家看电视吧。我都去彩欣家看电视了,为什么不能让她来咱家看电视?”
“行。好!让彩欣来吧!”蒋宇建答应着,心里却忐忑不安,怎么让人家来呀!到时候,彩欣的母亲王铭芳也是要来的,家中寒碜的景象,怎么面对雨晴的好朋友彩欣和彩欣的母亲王铭芳呢?
当天晚上,雨晴睡了,蒋宇建还在想着如何才能体面地迎接女儿的朋友及其母亲的到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办法。蒋宇建不禁慨叹,当年恃才傲物的他,视金钱如粪土,不肯低三下四地去被采访单位拉广告,他对某一单位进行报道后,其他同事就把广告拉回来了,得到大笔的广告提成。对此,蒋宇建当时一点也不觉得不平衡——他挣的钱是保持一个人的尊严的情况下挣到的,低三下四挣来的钱,他不屑一顾。当时,收入微薄的蒋宇建租住在郊区农民的南房内,每天骑着记者部主任郝晨钟送给他的破旧二八式自行车,在城区穿梭着,采访农民、市民,采访厅长、市长,他是那么坦然地与被采访者不卑不亢地交谈着,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高贵,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寒酸,只是觉得自己从事的记者职业是神圣的,不可亵渎的。
如今,蒋宇建不仅买不起轿车,也买不起沙发、电视柜。蒋宇建不禁扪心自问:“蒋宇建啊,蒋宇建!你今天也不得不重视身外之物啦!没有金钱做后盾,你也尊严扫地啦!”
叶婷红推了一把正在唉声叹气的蒋宇建,说:“今天,王铭芳对我说:‘过年之前,怎么也要让彩欣去你家看看。’我笑笑说:‘要不,彩欣一想起我家,就哭个不停——’她笑着说:‘可不是。’”
叶婷红无奈地说:“王铭芳看我不邀请她们,她主动提出要来咱们家了。”
“就这样让她们来呀?”蒋宇建想看看叶婷红有什么高招儿。
“那有什么办法!”叶婷红说:“手头也没有买家具的钱。除去,准备给孩子上幼儿园的钱,就没有余钱了。”
“我们单位不是给我们办了银行信用卡吗?”蒋宇建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大声说:“最多能取5000元呢?50天之内还清,不收利息。”
“你就记得银行信用卡!这个卡是不能随便用的,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叶婷红不无忧虑地说:“银行信用卡,其实是陷阱——我打听了,取1000元要付10元的手续费,取上5000元就要付50元手续费呢。再说,你们单位经常是两个多月不发工资。两个多月是60多天,也就是必然超过还款的期限——50天。一过了还款期限,那就利滚利地往上涨,好比高利贷一样吓人。再说,这银行信用卡一旦开通,每年还要收二三百元的年费。”
“噢——”蒋宇建恍然大悟,气愤地说:“那咱们把这张卡注销了?!省得花那些冤枉钱。”
“你看,你又来脾气了。”叶婷红说:“这张卡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比如,家人得病什么的。着急用钱时,怎么也比向你们单位同事借钱强。你经常借钱,都让同事看不起来你了。”
过了很久,蒋宇建硬着头皮对叶婷红说:“要不,就这样让她们来吧!”
“不行。”叶婷红态度坚决,“彩欣看到咱家的寒酸样,要是以后对雨晴说,你家没有这,没有那,怎么办?那不伤了雨晴的自尊了?”叶婷红决定,“还是不能让她们来”。
“那就这么拖着?”蒋宇建问。
“只能这样了。”叶婷红想不出别的办法。
“哎,雨晴这朋友找的,真是闹心。整个小区就没有和咱们家境一样的人了?”蒋宇建叹息着,开始怨天尤人。
“有。强强。”叶婷红脱口而出。
提起强强,蒋宇建就想起了强强的妈妈刘颖娟,就想起了刘颖娟“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酥油”,每天说她的丈夫邹平原当记者当得如何成功,得了多少外快,气就不打一处来,便气愤地说:“这个不算。”
叶婷红知道自己说到了蒋宇建的痛处,笑了笑,说:“好。这个不算。”
“那就没有了。”叶婷红似有所思,过一会儿,说:“余下的,和咱们家庭条件差不多的,不是没要孩子,就是孩子已经长大了。”
“哎——睡觉吧!”蒋宇建说,“别说了,再说就失眠了。”
半夜里,蒋宇建被一条恶狗追得掉进深沟,“啊——”蒋宇建在梦中惊醒,耳边却是雨晴咯咯的笑声,蒋宇建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看到雨晴张着小嘴咯咯地笑着,娇小的身子左躲右闪,把被子都踢开了。显然,她是梦见蒋宇建正在用嘴拱她身上的痒痒肉。蒋宇建亲了一口雨晴依然咯咯笑个不停的小嘴。蒋宇建把被子盖在雨晴凉凉的身上,然后,手轻轻地压着雨晴身上的被子——怕她再蹬开,不知不觉中,他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