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漫山桃花,独椅栏杆回首
脚下踏着白色晶石铺成的小路,耳边隐隐有不知名却异常悦耳的仙曲飘荡,巫启赤着脚前行,小路两旁,一片鲜艳的桃花开在仙谷两侧,照应着翠绿的薄叶,粉嘟嘟的映山红透着一股子暧昧和春意。
在他踏入漩涡石壁后就被莫名的传送到了这里,然后他在左右无路的境况下,顺着这条奢侈的小路走了过来。
路两旁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草和满山的艳丽桃花快要刺花了他的眼睛,虽然从小在荒部的荒城里长大,但巫族毕竟不讲究外物的华丽,只认可自身修为的强大与否。
所以,他除了见过荒部最漂亮的建筑物,祭坛之外,就是常年住在粗陋的石房中对着那同样粗糙的兽皮祭书练着巫术,即便随着阿妪出城历练,狩猎,看到的也只是永远不变墨色的树木。
他只听巫公和阿妪的一次对话中听到过,传说中的仙族大陆里,尽是仙药灵树,就连天地间元气疏稀程度也比巫族大陆的浓郁。但毕竟那只是听到过的一次对话,他也曾经问过阿妪,但阿妪和强大的巫公也没有见到过那些仙珍,听他们说,在巫族里也只有中央巫廷,大周部,才会经常见到那些仙族之物吧!
正是因为如此,他那颗已经刻满伤痕,见到天大的事也能处乱不惊的心在此时却猛地跳动,从近处看,就可以看到他皮肤下那根根坚韧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栗,那是震惊到极致,大脑控制不住兴奋的表现。
随着他逐渐的前行,小路两旁的桃花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覆盖到路面上。
他伸出有些白皙的手臂,颤抖着摸着那真实美丽的桃花,仔细嗅着空气里飘荡的幽香,突然间笑了,灿烂无邪的笑就像桃林里朵朵绽放的桃花,散发出空灵的气息,把他身上死寂阴霾的黯然冲刷成干洁粉嫩的桃瓣。
就像突然间新生一般,敞开被兽皮紧裹的胸膛,露出里面精干无暇,微泛铜色的肌肉,然后缓缓地张开手臂,手里拿着新折的还带着点点水露的桃花,将那支桃花刁在嘴里。
粉色的桃花点缀的微涩的碧绿枝条,被噙在红艳性感的薄唇里,一种妖异迷人混杂着狂放不羁的气势蓦然从他身上散出,沉淀了四年的野性不再压抑,出去后,他必将鱼跃成龙!
用手拨开挡在路边的桃枝,巫启的头从簇簇桃花中伸出,清秀的脸庞早已恢复平静,原本眉山中央的众多忧愁苦闷也尽数散去,心中的恨与仇隐隐埋在心里的最隐秘处,没人能读出,看透。
映入眼帘的是几棵绿柳斜椅一湖畔,柔美的细枝像舞女扭动的腰肢,纯白绵绒的柳絮在微风轻抚下跳着欢快的舞蹈。镜面般的湖水倒映着绿柳飞絮的影子,淡淡的雾气氤氲,给这一方小湖更添一丝灵动和仙幻。
湖水中的薄雾在湖面后方凝聚成浓浓的白雾,使得小湖后方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从桃林看去,隐隐约约,雾气涌动,只能从大雾朦胧的翻腾中看到,一座长亭,向着山谷深处蔓延。
巫启小心翼翼地从拨开的簇簇桃花里走出,泛着铜色的白皙上身虽然完美无缺,堪称巫族男人中的极品,但,习惯了穿着兽皮衣服的他还是微微感到不适,一想到刚才在桃林里解掉心结时兴奋之余,把那自己缝制原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扔掉,他就一阵阵心痛,好歹也是自己穿了几年的,有些感情是在所难免,但主要是又想到自己还要动手在做一件,他在心痛的同时脑袋也变得有些痛。
等到回来时看能不能捡到,能捡到最好!
巫启一边嘀咕着一边看着前面的那一方仙气袅袅升腾的小湖,神色谨慎,但是越看,他就越觉得这方小湖有些熟悉,但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如此仙逸的湖水他在荒山何处遇到过。
烦恼的揉了揉头,有些气闹自己的记性何时变得这么差了,既然想不到,那就不想,带着如此强大的思维逻辑的巫启就真的不再去想。
把身上的气血煞气放出,环绕在身体外表,识海里的血精之气也受刺激似的蠢蠢欲动,做完应急措施后,他才神色变缓,向着那被浓郁雾气笼罩的长亭走去。
在这个奇妙的山谷中,没有日夜变化,柔和的光从四面八方的虚无中溢出,照亮着整个山谷,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巫启漫步在湖畔,淡淡的薄雾带着丝丝泥土的清芬在身旁飘荡,清风吹动他身后的黑发,抚过他强壮完美的身体,飘向远方。
很快,在他一边享受微风抚体难得的安逸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雾岚朦胧的长亭旁。
古藤绕柱虬劲碧翠,繁复精美的浮雕悬在亭台檐顶边,白色玉石雕刻的栏杆顺着并不曲折的亭廊延伸到白雾深处。
巫启看着从未见过的建筑缄默不语,不是不想再次震惊,只是被接二连三震惊到麻木的神经已经显不出丝毫兴奋的感觉,他心中暗想,这便是所谓的任泰山崩于眼前,我也置若浮云的淡定吧!
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驱走了脑中生出的荒谬想法,只觉得自己那几年在荒山历练的一切都似乎成了儿戏。
他迈着轻快地步伐,光着上身,面带轻松实则暗中警戒不已的踏上了台阶,三两步的距离,就来到了长亭之上。
微微抬起头,望着眼前其实并不高,却使自己觉得无比高的檐顶,不大的丹凤眼微眯,使得眼中精光被掩藏在眸中,目光移转间,落到了一道暗红檀木镶边,金色浓墨挥洒的牌匾上。
羲王亭,三个金中泛红的大字烙印一般写在牌匾中央,凝重,雄浑,刚直的感觉直叫人心生崇敬之感。字可见人,是说从一个人的字中便可以读出此人的性格,气质,这三个大字里的光明磊落,却不急不缓的气息流转间,就可让人猜出,书写之人必为男儿,不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便是谋伐后兵的智者。
缓缓收回目光,巫启眼中精芒更盛,他从小便与阿妪学习识字,在两个月里便学会了全部的巫文,在他的死缠滥打撒娇滚地的赖皮行为下,终于从阿妪身上求到了整个荒部只有她才懂得的仙族文,而这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漂亮文字,正是仙族文!
不再看向头上牌匾,巫启正对着长亭蔓延到白雾深处的位置,心中疑虑更多,为何?巫族荒部的十万大山里会有仙族遗留?为何?还有,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重新动身,巫启带着疑惑和对这名为羲王的仙府产生的浓浓的兴趣,大步迈出,不再停留。
长亭依旧是那么长,依旧是精美的让人心中忍不住暗赞,不变的是亭廊外边白色的雾岚,和廊道两边距离相等的朱红色漆木。
巫启沉默的迈着始终步距一致的步伐向着前方永远都是白雾笼罩的长亭深处走着,似乎迈步,前行已经成了身体的习惯。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走过了无数个和身旁这样鲜红的漆木柱子一样的圆柱,走的双脚变得麻木,走的心中刚开始的疑惑和不解全都变成了眼前那白茫茫的雾的颜色,走的,又开始变得缄默。
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长亭里,巫启再次盘膝坐在光洁的地面上,慢慢恢复力气,他现在开始想,是不是那个该死的羲王故意从一开始就想耍自己,想在这个长亭里把自己活活累死?
又或者,每个仙族大人物都有这么一种僻好,习惯看一个小人物狗一样的在自己布置的无法挣脱的笼子里癫狂发疯,然后自己撕扯着头发身体痛苦而死?
狠狠地甩了甩已经有些迷糊的脑袋,巫启用牙齿轻咬了一下舌尖,想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然后,又忍不住被自己刚才荒诞奇怪的念头逗得大笑。如果人家想杀自己,刚在在桃山边,就应该杀了吧!应该是自己没有正确的方法就进入了这处长亭,唔,到底哪里错了呢?
打坐完毕,力气也恢复了大半,巫启站在廊亭中努力的分析思考着,不知不觉间走到长亭栏杆边缘。
他停下身子,转过身体坐在了上面,伸出一只脚搭在栏杆上,光着的上身斜椅红柱,双手挡在脑后,眼神再次眯起,回想着自己究竟在哪一步的环节上走错了。
慢慢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光芒越来越强。
当时他只看了一眼那副悬挂在檐顶的牌匾,只觉得书写之人必为不凡,但被他忽略掉了牌匾边缘,暗红檀木制成的边框上,那蝇头小楷刻成的古老巫文!
可是任凭他怎样回忆,却始终无法记清那些细小的巫文究竟写着什么!
就在他快要想的崩溃时,脑中灵光一现,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暗骂一句自己真傻,怎么忘了还有血精之气呢!
快速调动识海中快要圆满的血精之气,口中默念,“火巫,万古一逝,回溯”。
只见他面前那团无形无色的血精之气快速变化,慢慢地在他眼前形成了一副半人高的牌匾,这副牌匾墨红色的边纹,金色带红的大字烙印在匾体中央,正是那块他没进来之前,看到的羲王亭的牌匾。
血精之气显化的牌匾清晰与真物无二,巫启对着边框上的巫文凝神细看,半晌,他眉头逐渐皱起。
“漫山桃花焉红,羲王亭中一梦。独椅栏杆回首,但看雾岚成空。”
一首巫文写成的诗,仿佛无人自鸣般响于巫启耳畔,但就是这短短的四句诗却使得他忍不住的直皱眉头,心中不免俳复,仙族人就会弄这些文邹邹的东西。
即使心中反感不已,但一想到自己困在这长亭中的办法好像就在这四句诗里,他还是忍着内心的不快,细细推敲其中隐藏的暗意。
“漫山桃花焉红,应该说的就是我来时的桃山了,可是这桃花和这长亭有什么关联呢?羲王亭里一梦,难道说要在这里睡一觉?那下一句岂不是说得坐在栏杆椅着柱子睡!嗯?不对,我不就是在椅着这柱子?最后一句但看雾岚成空……”
话音还没落下,巫启斜椅着柱子的身体却在刹那间消失于栏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