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里三年了,她清晰地记得她几乎用逃离这个词,这样的离开这座城市的,是那样的狼狈和匆忙,带上母亲游荡过好几座城市,才终于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镇里呆下来,再回来这里因为工作,带着一个旅游团来的,她转行了,她爱旅游,两年前她考了导游,做上自己兴趣的职业,回来这里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李欣,她不是没跟李欣联系了,只是她不愿在这个地方跟活着的人相聚,这里的空气还是那样让她窒息,难受。
昨天是杨木易的忌日,今天孙薇趁着工作休闲的间隙,来到杨子晟安息的地方。
“木木,好久不见了……好像快三年了吧!”孙薇把白色的菊花放下,从兜里掏出张纸巾轻轻擦拭着杨木易墓碑上的相片。
“不要怪我那么长时间不来看你,你瞧,我也是刚刚回到这座城市的。”擦完相片,她把白色的菊花取出来,轻轻放进花瓶里,再慢慢摆弄着“哦!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离了这座城市,逃离般的,木木,你会笑我懦弱吗?”
那时候心里的折磨痛到她会梦中醒来,然后发现她的枕头湿了,原来她在梦中哭了.。每每从梦中醒来,望着天花板,茫然地想“这是哪里”,甚至有时她会听到婴儿的哭声,她很久都不能分清现实与梦境,那些梦太真实了,等她慢慢清醒,一觉醒她总会问那些噩梦可以恍然隔世……
孙薇从流产醒来就没问过孩子的事,李欣有晚听到她意识不清时不断的哭叫着别抢走她的孩子,才知道原来她从来没放下过,她一直惦记着那个死去可怜的孩子。
李欣不知如何安慰她,孙薇反倒安慰她说,她与那个孩子只是没缘分,主要是她这个母亲还没够资格拥有她,所以它才会离开的。李欣看着她的情况极其心痛,等孙薇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心里却受着极大的折磨。后来,在李欣的建议和帮助下,孙薇终于在带着母亲,在一个晚上匆忙地逃离了这座让她伤心不已的城市,寻觅着一座陌生的城市。
这一走,就是三年。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可不能生气哦!”孙薇自言自语地说话。之后孙薇便不再出声,清风微微吹来,她能感觉到温温的,想轻抚着她的肌肤,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似乎在与杨木易无声的对话。她好像又看到那个在柔光中前行的木木,总是温暖着周围的人,当她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眶有开始有点湿润了,她抬起头,看着周围轻轻摆动的柏树枝叶,他应该也那一边也在前行吧,他是不是已经不再悲伤了呢?
孙薇看看时间,该走了“木木……我走了,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我会好好的,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好吗?我们约定咯,这次不能再食言了……”
正当孙薇要走时,却遇见了莫茹,孙薇特意不在忌日那天出现,没想到还是能遇到熟人。莫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手捧着白色菊花走过来,莫茹好像胖了一些,往日那艳丽的气息似乎从她身上带走了,可孙薇觉得她似乎比以前清纯多了,只是神态有点涣散。
她们俩见面微微点多,然后莫茹直接走到杨木易墓前拜祭,孙薇原想不打搅她了反正她们的关系也不是说特别好,重要的是她与杨子晟的关系,她不想愿在这个令她悲痛的城市再遇见那个令她悲痛的男人。
她掉头想默然离开,“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孙薇显然没想到莫茹的邀约,她犹豫了一下。
莫茹补充道:“就我和你。”
“听说你消失了?”一坐下来,莫茹便问。
“我离开这里了。”孙薇答得漫不经心。
“哦!难怪呢,去哪了?”
“……”看孙薇没想要告诉自己的意思,莫茹也识趣没再追问。
“那我告诉一下我的情况吧。”莫茹自顾自地说:“大半年前我吸毒的事,被家里人知道了,然后我就被送到一个小乡村里,完全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的母亲出现在我身边。她严格按照医嘱起居照顾我,打针服药,那时候我白天常常是心慌、流眼泪、打哈欠、骨头钻心的疼,闹肚子,出虚汗……可是我最怕的是晚上,晚上我总是高烧,那时我还滥药,吃的安眠药又太多,记忆力和行为能力完全没有了。一到深夜总是像梦游一样,起来闭着眼找针管,找到后扎进静脉里溜静脉血。我每晚都会有许多过激的行为,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数天的时间中她每天都陪伴在我的身边照顾我。”
孙薇已经开始不想听她说她的痛苦了,她开始不停地看手表,莫茹看在眼里,搭上她的大披肩,仍然接着说:“家里人后来我这样是不行,只能把我进戒毒,可是才进去那天,我就毒瘾发作,四肢、关节、骨头、肌肉都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撞墙、踢门以求减轻疼痛。后来医护人员就直接把我绑在床上。”
孙薇打断了她的话“……莫茹,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孙薇正准备告辞。
“怎么?你想躲我吗?也是,现在人人都在躲我。”
孙薇说着就站起来,准备转身离开。莫茹在跟她诉说她一年多身体上的痛苦,这比起她有过之吗?对她三年来身心的折磨应该是不及吧!“莫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心没心思去听你那些痛苦。”
“如果不是你就坐下,听我说完咯。”现在莫茹虽然身体看起来残弱,可是还是像从前的霸气外露。
莫茹示意孙薇坐回椅子上:“坐下来,听一些你没听到过的事的,我发誓。”
见孙薇还是没有坐下来的意思,莫茹喝了口清水,很淡定地说:“这绝对与你……有关。”
然后做成一个请的手势,孙薇犹豫了会儿,叹了口气还是坐回椅子上。
“你知道戒毒究竟有多痛苦吗?”
“……”
“我瘾发作的时候,最严重,我曾想打碎镜子,我不是想自杀,是想刮伤自己,用另一种疼痛去减弱毒瘾的折磨。”孙薇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手臂确实有很多疤痕,有深有浅的。
莫茹继续说道:“我吃不下半点东西,却不停呕吐,身体极其虚弱,甚至连躺在床上把头偏向一边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呕吐物吐满床铺,头发和脸全都肮脏不堪。最绝望时,我只能祈求地喊“神,如果你是真的,请你帮助我”!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星期。那时候每天我都被关在一个四面都是墙的小房间里,只能通过离我很高的那扇小小的窗,透过微弱光线,去分辨白天黑夜。那些日子真难过,每分每秒都熬得像一天。”
“我想,这些就是报应,是吧?”
“……什么?”莫茹突如其来的一问,孙薇也不知如何回答。
“在戒毒所那些日子,我想了好多事情,我的童年、杨子晟、你、和小木。”
听到他的名字,孙薇的心还是会猛一颤,他——是孙薇一直不愿去回想的往事,不愿触及的伤口。
“我还是欠你一句道歉,我知道我只是说对不起,根本起不来什么作用,但是我还是想说。”
“从何说起呢?”
“你……知道我和杨子晟的关系吧?”
“嗯。”
“我好爱他,我爱了他十多年了,这些年来我只有他,即使我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我也以为我和其他女人是不同的,在他身边对他而言是他唯一不同的女人。”孙薇相信她是真的很爱杨子晟的,起码现在说起杨子晟她脸上的阴郁会消散。
“……”
“你知道杨子晟的身世吗?”
“大约是知道的。”孙薇点头。
莫茹“哦”了一声,也点点头。“……在一起一年吧,我们分手了,但是我知道他只是不想伤害我才会分手的,”
孙薇脸上的表情是对莫茹的话难以理解:“看着他身边有其他女人,这样你也能忍受吗?”
“你知道什么是爱到入骨髓吗?你如果知道,那么只要我明白他不是动真格,那就没事儿。我爱他,一切都没有关系,我可以容忍他身边出现不同的女人,因为我知道他只是逢场作戏。男人嘛!都他妈的喜欢玩儿。”
最后一句的脏话,显然让孙薇有点愣住了。
莫茹忽然看得孙薇有点痴说:“你知道吗?你出现的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就告诉我,这丫头有危险。喝……结果我的猜想是对的。”她又接着问“你恨杨子晟吗?”
恨?她确实是恨,恨到只要一想起他会心如刀割,孙薇不愿回答。
“孙薇,你恨杨子晟,我知道,因为你觉得他害死了你父亲,是吗?”
孙薇问:“我们的事,你知道多少?”
“绝大部分吧。”莫茹肯定地说。
“……那你把重点说出来吧,别再绕弯子了。”孙薇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孙薇,你恨错人了,你真正该恨的……是我!”
“你想……说什么?”孙薇的脸上顿时表现警惕性的疑惑。
“那时候,我知道你是个威胁,因为我从来没见过杨子晟会为了一小女孩,使用商场上的手段。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自尊心那么大,不就是一个上大学的小丫头吗?至于吗?我嗅到了他身上一种背叛的味道,那让我突然陷入惊恐。”
孙薇听得眉心已经开始不自然地微邹起来。
“是我,你父亲放出来后,是我通知相熟的媒体大肆做文章的,我不能让你父亲就这么给放出来我当时只想打垮你,我不能让杨子晟暗地做的买卖给实现咯,我不让杨子晟如愿。”
孙薇听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张开嘴,久久不能说话,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莫茹就是直接送自己的家进坟墓的人。
“可我没想到,这样使他对你更爱怜,你父亲死后的一连串危机他都帮你扛下来,我以为那是他对你又愧疚,所以对你的耐心也就那么几个月罢了,再看看你对他冷漠的态度,我也想让他尝试一下受人冷视的滋味,之后我也就静观其变。”
“可是三年……三年他对你的宠溺越来越公开化,而后每次看到他热脸贴着你的冷屁股,我的眼睛就刺痛得不行。我恨你,每天都想着怎么去弄死你……”
孙薇听着莫茹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年……那年在滑雪场……”
“呵呵……你现在才发现吗?是我,我那时就是想你冲撞上去撞死得了。可杨子晟从看你躺在雪地上那刻回头怒视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怀疑我了。”
孙薇闭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记得杨子晟曾怪责自己地说过不应该留下她,当时孙薇以为这只是意外,这有什么好责怪自己的。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恨恐怖?”大家沉静好一会儿之后,莫茹突然一问。
“你之后又都对我做了什么?”孙薇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了。
“后来小木回来了,我知道机会来了。小木爱你,我知道,他得忧郁症那会儿我就知道他爱你有多深了,但是他这颗棋子我用错了,他敢为你痴为你狂为你自残,甚至……为你自杀,却从不敢让你知道,不敢把你从他手中抢回来。”
“什么棋子?什么为我自杀?”孙薇步步追问。
莫茹此时似乎有点坐不住,她也有点激动,她不断大口大口地喝水,摩擦着掌心,故作轻松,却带着嘲笑说:“他杨木易就是个胆小鬼,是个孬种……”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孙薇突然激动地制止莫茹的话。
莫茹瞪大着眼睛受到惊吓,她似乎开始平静下来:“我本来想让小木去离间你们,其实我更想小木从新追求你,但是他……一次次放过机会,他从小就这样,一直被别人保护着,别人抢了他的东西,他就知道哭,也不会抢回来,如果不是,那次杨子晟也不会被送去英国。”
“我只想知道你对他都做了些什么?”
莫茹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我听到你怀孕了,而且你们要结婚了,我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不久我就飞去芬兰,我把一切都告诉他,包括杨子晟设下的陷阱,还有……你们的交易……”
孙薇听着听着觉得身体有点凉意,她觉得她就要听到了她不愿意听到的结果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你们结婚了,我当时就想到杨木易,我以为他听到你们之所以分手的原因,听到你和杨子晟要结婚,他会奋不顾身地回到中国阻止你们的。”莫茹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开始带着嘤嘤的哭腔。“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
孙薇不禁打了个冷颤,接着说:“没想到他会自杀?”
莫茹重重地点头,“我那时真不知道他有那么严重的忧郁症的。”
“那之前他有忧郁症你是知道的吧?”
莫茹有点点头。
“莫茹,你怎么可以这么忍心去刺激这么一个善良的男孩。他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他是那样善良、正直。,你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去伤害?”孙薇的表情难以理解。
莫茹也算是跟杨木易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了解不必孙薇少,也许她也觉得这样去刺激一个忧郁症的伙伴,真的不可原谅,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拜祭她,同孙薇一样故意错过忌日,不愿遇见生者吧?
孙薇气的有点颤抖,久久不能平静,她在想,那天杨木易知道事实真相时,他是什么表情?她问莫茹。
“他听完突然大笑,笑得我头皮发麻,他问我为什么现在告诉他,我说我想他去阻止他们结婚,他们这样的结合是背叛。他只是呆呆重复说了好几次,他又能怎么样,然后说他有点累想休息了,让我离开了。”
这一结果来的太震撼了,震得孙薇有点天旋地转的,她开始明白杨木易的母亲为何如何恨自己,杨木易带给她美好的初恋,但是她回报给杨木易却是地狱般的煎熬。知道她离开他的理由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交易,孙薇尽管心里已经可是波涛翻滚,但是还是压抑着,表面平静地问:“杨子晟知道吗?其他人呢?”
莫茹点点头。
“是的,但是其他人是否知道,我就不清楚,但我明白,杨子晟一直为我掩盖。”
是维护吧!就像她父亲的事,她记得在医院那晚他问过杨子晟,杨子晟并没说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孙薇的话已经串不成话了。
“他没告诉你,是吧?”莫茹开出一凄凉的笑。“他大约觉得是他欠我的吧,他说过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发生的,一切的债都该由他来背负。”然后莫茹一脸自嘲的口吻:“可我莫茹也不是什么孬种,我自己干出来的事,我还不需要他来替我来背吗?”
“所以我说,孙薇你恨错人了。”
孙薇沉默了几秒钟,手握着水杯,她看着手里的水杯,用尽全身力气,将水杯向对面墙上扔去,随着“啪”地一声巨响,吸引了周围人的眼球,服务员赶紧走过来询问,孙薇好像把这些年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指着莫茹,怒不可止责骂道:“你们!你们都是这样把生命来当作玩笑的吗?我爸还有木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该被你们那样耍来耍去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从她流产醒来她就没闹过什么大的情绪,无论多难受,她都自己偷偷撵着流泪,自己去舔舐,然后出现在大家面前,又是一副平静的状态。可今天,临界点终于爆发了。由于过于激动,流产后的后遗症由复发了,孙薇整个人疲惫不堪,混混胀胀的,她赶紧从包里拿出药来服食。
旁边的服务员吓得不敢向前,这时还是莫茹示意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她的保镖来处理。
“孙薇,对不起。”
“……莫茹,一句道歉事情可以重来吗?我告诉你,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孙薇冷冷地回道。她拿起包包,站起来。
“孙薇,这个结果我早想到了,你也不是什么圣人,怎么可能会得到你的原谅呢?”
孙薇怒气转身离开。
“孙薇!”莫茹把孙薇叫住“如果……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我没想过让任何人死,你相信吗?我没想让你爸爸死,没想让小木死,也没让你孩子死,我真的没想……莫茹极力压抑着她哽咽的声音,颤抖地说着:“可结果却是那样,我真不想事情发展成那样的……我也受报应了,身体折磨,和他形同陌路人……”
听着莫茹呜咽的忏悔,孙薇头也不回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