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翎修养的日子,仿佛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还是能从只言片语中听到一些关于慕容玄之的消息。他一直没来看自己,是生气还是失望?平翎发觉自己心里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就像越接近季景严会发现现实的残酷一样,慕容玄之的深不可测让她很识趣地止步了。
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舒写意给的药很有效,不到半个月,手上的伤痕基本看不出了。平翎看着自己的手,还真像没受过伤一样,不禁笑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那个人,与他终究是无缘。曾今她总觉得缘不过是命里注定的,很多事都是可以改变的,但现在,却发现命运的强大,它可以让两个人之间没来得及坦诚向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就注定不会有后来。
雪化后更冷了,平翎站在院里看着竹叶,想起了还欠慕容玄之一罐雪水,现在收集的一罐都不到,应该是不能履行承诺了,如果在下一场雪就好了。小柔一直粘着平翎,平翎心里有些好笑,这些天,应该是吓坏了她吧?
“小柔,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你喜欢的人,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平翎问道,她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似乎没有想过爱情这个问题。小柔一脸诧异,她的世界从何时起,就只有她和平翎,没有人懂她的手势,除了平翎,没有人能听到平翎的秘密,除了她。她从未想过,她会喜欢其他的人,尽管她知道平翎有一天可能会离开她。
看到小柔诧异的表情,平翎帮她拢拢耳边的头发,笑了,然后微微仰头,看了看天空,说道:“如果有一天遇到我喜欢的人,我最想做的只是在他手心写下我真正的名字,真正的名……仅此而已……”
她所有的心事都可以跟小柔说,她害怕什么,她喜欢什么小柔都知道。但她却没有告诉她她的真正的名字,这是她心里最深的秘密,她想与一个会珍惜她的人分享。
养伤的一段时间,平翎并没有闲着,而是不断翻看医书。慕容玄之听说平翎基本复原了,拿着一些补品来看她,进门便看到她坐在书桌前,书桌上堆满了书里。
慕容玄之走近,说道:“看到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平翎抬头,眼里有些疑惑,看着慕容玄之。慕容玄之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
“你应该是中毒了,”平翎站起身来,示意慕容玄之坐下,给他把了把脉,一边说道:“我翻了一些医书,上面记载有些毒药能影响人的心智,服用会慢慢失去意识,久之不记得任何人和事……你会不会是误食过什么毒药?”
慕容玄之淡淡地说道:“可能是自己没注意吧……”平翎眉头一紧,慕容玄之说的似乎很轻松,但以他的小心谨慎,又岂会误食?
慕容玄之见平翎眉头紧皱,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他分不清自己的开心是因为什么。久而,他望了望平翎,说道:“你一直忙着看书就为了我的病?”
“用毒方面,我与师父相去甚远,”平翎很自然地回答,笑着看慕容玄之,“大夫,自然是得时时记挂着自己的病人!”
慕容玄之脱口而出,道:“那季景严呢?他,你也记挂着吗?”平翎脸色有些变化,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看了看小柔插在瓶中的曼陀罗,一直没怎么注意,已经枯萎了,说道:“我不来的时候,山上的花开花落与我都没有关系,当我遇见时,便会因为花开的美而开心,为花的凋零而伤感。季景严,就是那山中的花,只要他不倒在我面前,都与我无关。”
“这样吗?”慕容玄之笑了,他弄不懂这个女子异于常人的思维,她的毫不在意与执着,总是让人惊讶。
“但是,你是不同的!”平翎抬头的一刹那,笑靥如花,略显苍白的脸也充满了神采,慕容玄之不禁失神。平翎自己不会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美,她笑的的时候总是眼睛先弯起,然后嘴角慢慢勾起,两个酒窝慢慢绽开,笑意从眼波中流至嘴角,流到梨涡,蔓延到整张脸,淹没周围的一切。
慕容玄之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不同,他早就知道平翎待自己的特别,但这个原因是他不愿深究的,这是他第一次逃避。
“你中的毒究竟是什么我目前还是不知道,想要弄清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也别太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平翎放开了慕容玄之的手,却被慕容玄之握住,平翎没有挣脱,只是说道:“季景严的事,与我再无瓜葛,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并不想介入……”
“为什么会是他呢?”慕容玄之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语调依旧是那种不急不慢的从容。
“可能是因为他跟某个人很像吧!”平翎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有些人只见过一次,你就觉得他跟记忆中某个人很相似,而这个人,就是你自己,有人把这个称之为缘分。
……
慕容玄之平日里没事就来平翎这里,慕容玄之没事就躺着看书,有时帮平翎拿一下东西。而平翎在另一边一边查着医书一边试草药,二人之间交流并不多,仿佛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偶尔,二人之间还是会开点玩笑,平翎很少外出,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就让慕容玄之讲起自己的一些经历,慕容玄之讲得很简单,但平翎还是听得很出神。有一回,平翎问慕容玄之为何不画画,她记得慕容玄之画技一流。慕容玄之脸色有些变化,淡淡说道:“坠崖那次,手受了伤,没办法再拿起画笔了……”平翎安静了,二人之间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平翎心里有些许遗憾。
舒写意有时也会过来,看到平翎有些尴尬,平翎只当他是愧疚,待他倒也如平日一般不冷不热。
西灵的冬,总是特别漫长,让人在漫长的等待中会忘记春夏秋的摸样,冬天的人也特别懒,不是特别紧要的事就不愿出门。平翎倒是个例外,不管外面的风有多猛,雪有多深,每隔几天,总是会去梅馆看看那里的病人,梅馆里也有大夫,跟平翎比是有差距,但照顾这些人还是足够的。
回来的时候,平翎经常会一个人去碧玉楼坐一会儿,每回都能正好听到琴姑娘的曲子,渐渐地,听到曲子也就不会犯困了。她对这个弹琴的女子越发好奇,平翎虽不爱音乐,但小时候在宫中还是学过,这个女子的琴音,为何总是那么孤独苍凉,就好像在沙漠中独自行走的人,就算看不到一丝希望还在坚持。
每次回来时,小柔总在门口等,看到门口打着伞的小柔,平翎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至少,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平翎没事便开始教小柔学习认字,一来实在是闲着,二来是觉得她该有自己的生活。小柔学得很认真,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平翎觉得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但也还充实。
没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起过季景严,仿佛大家都忘记了。
由于又下了一场雪,平翎收集好了一罐雪水,本来准备让小柔送过去,但见小柔写字写得正认真,况且也到了傍晚,自己的事也忙完了,就打算自己亲自送过去。走之门外,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正准备敲门之际,“季景严”三个字钻入平翎的耳中,抬起的手不禁放下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第一时间就听出“季景严”三个字。
“他今晚会回京……路上的埋伏已经安排好了……”声音似乎是舒写意,平翎的心不禁提起来了。
“那就好,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京!”慕容玄之少有的狠绝。
……
平翎骑着马出了城这个时间,城门快关了关了,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天色已经黑了,平翎离开时匆忙间只套了一件红色斗篷,里面的衣裳很单薄,风从领口钻入身体,但平翎却来不及顾及。行至山间的路上,前后都看不到一个人。
不远处远处似乎有一辆马车停着,平翎心里一阵欢喜,扬鞭加快步伐赶过去。
血腥味在雪后的山野间蔓延,平翎每近一步,血腥味就越浓,平翎想勒住马让它停下,但那匹马还是向前,把她带到了马车边。周围零乱地躺着几个随从,血从脖子间流出,早已凝固了。车夫倒在车架上,腹部一片鲜红。平翎推开车夫,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平翎几欲窒息,里面一个青衣男子躺在血泊中,脸上全是血,看不清面容。平翎想靠近看他是否还活着,但身体却动不了,心底里只想着一句话,万一他真的死了整么办?
她以为自己最不怕的便是死亡,因为见得太多了,但现在却发现,有些东西,不是习惯就可以不害怕。
颤抖的手靠近他的鼻息,冰凉没有一丝生气……
平翎面无表情走出马车,脸上没有一丝悲伤,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