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叶认识叶一平是她大学毕业后第一天去林场上班时,林场距离县城百里路,局办公室主任曹丹丽告诉杨玉叶:“周一你早点来吧,局里陆局长去林场,顺便把你送去”。
一大早,杨玉叶的母亲袁好给她做了爱吃的手擀打卤面,杨玉叶热乎乎地吃着,袁好咧着嘴笑着看她,她高兴女儿有班上了。虽然不在县城,可也是从此不种地了。杨玉叶吃完面,告别母亲,骑着自行车向县城奔去。
双泉县林业局在县城的最西边,一条汇泉路是县城的主要街道,杨玉叶骑车进入县城时正赶上上班的高峰,街道上骑车的人川流不息,杨玉叶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羡慕的心里似有毛毛虫在爬。
杨玉叶没想到留在县城竟然很难,在县府上班的高中同学沈心明告诉她:“没关系留县城是不可能的。”沈心明是农校大专班毕业,她早杨玉叶两年,她对杨玉叶说起她两年前毕业安排工作时的情景,脸上的表情还是看出了不舒服。她说:“每天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赶三十多里路来县城问情况,连着跑了一个星期才有了点明确的消息,在路上的滋味没法形容。”她是靠上了他们村在县府上班的街坊叔叔。杨玉叶的家族里,只有一个在县城运输公司做厨师的姑父,还退了休,街坊也没有在外工作的,杨玉叶的哥哥想到了他的老师蔚然,蔚然的丈夫是县委的干部,哥哥去了一趟县城,回家后对杨玉叶说:“蔚然老师的丈夫在外胡搞,她在闹离婚,不可能帮忙。”那晚,杨玉叶乘着月光出了村子,在小时玩耍的石岗子上,她枕着石板望着天上的月亮,凄凉感就像这初秋的朦胧月光笼罩着她的心头,“随他们安排吧,好歹会有个工作,先上班再说。”杨玉叶给心里的纠结画了句号。
骑车进了大门,吉普车已停在院子里,车旁几个男男女女在说话,看杨玉叶进门,闪出一条道,她不认识他们,没有打招呼,杨玉叶把车停在办公楼后的车棚里,校友林霄已在前面等她。林霄是农大的毕业生,在县府食堂做了一年饭才调过来不久,她家族里的一个远房舅舅是县里一个局的局长。
林霄给杨玉叶介绍了院里的同事,杨玉叶打着招呼,并没有记住几个,只是记得林霄说有一个叫叶一平的,与陆局长在林场还要住一段时间的工作组,她叮嘱了叶一平关照着点杨玉叶。杨玉叶看了一眼叫叶一平的人,他穿着有些拖沓,不是那种有精神气的人。他冲杨玉叶笑笑。
陆局长出了办公室,他从厚厚的镜片下看了一眼杨玉叶,用慢慢的语速说:“小杨来了,上车吧。”陆局长上了前座,吉普车后排挤了四个人,邻座的是局里林业站的站长茅红旗,茅红旗一路与杨玉叶搭着话。车子驶出县城不久,司机说车子有点毛病,再上车时,不再是茅红旗与她挨着,与杨玉叶挨着的正是叶一平。他一路始终没有和杨玉叶说一句话,杨玉叶能听到他的喘息声。
双泉的西北是平原,大片的农田望不到边,吉普车颠簸前行着,杨玉叶望着窗外,她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个什么环境,林场她不陌生,家乡的林场是什么样呢?窗外的绿色越来越多,这里到处是林网,间或有或大或小的片林映入眼帘。
车子过了一座桥,绿色连成了片,陆局长回头说:“小杨,林场的地界到了,前边不远就是场部了。”杨玉叶应着,四面看时,杨树槐树居多,间隔成片林,幼林地里,兼种着庄稼,裸露的地面是白散散的沙土,杨玉叶看到了无数的微型沙漠。
绿树从中,掩映着房屋,车子拐进去,停在院里,前后两排红砖的平房灰蒙蒙的,门口不远一颗硕大的柳树倒是给院落增了不少生机,树下有一口井,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在用绳子提水,见来了车子,抬起身与陆局长打着哈哈,眼睛却是瞄着杨玉叶。
瞬间,从不同的房间聚集了不少的人,或近或远的与陆局长打着招呼,眼色都是打量杨玉叶,杨玉叶有些不知所措。
陆局长叫过杨玉叶,介绍着:“新分配的大学生杨玉叶”。跟前的几个和杨玉叶握手寒暄:“欢迎啊,杨大学生。”杨玉叶想笑,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杨玉叶听着陆局长和场长的介绍,她知道这个林场有一个场长,两个副场长,一个抓生产,一个抓财务。两个技术员,中年妇女是林校毕业的,另一个比杨玉叶大不了几岁,是函授的。场里有一个营林队,十几人,还有十几个护林员在各个护林房里。
午饭是在大柳树下的小方桌上吃的,打水的胖男人是厨子,他端上一个菜,和陆局长打着招呼,趁机看上杨玉叶几眼,滑稽的很。
陆局长告诉场长:“小杨这段时间跟我了,一平一个人忙不过来。”
饭后,陆局长要叶一平领着杨玉叶在林场四周转转,他与场长去下棋了。杨玉叶跟在叶一平后面走出了院子。她辨不清叶一平的年龄,像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头发有些杂乱,两侧竟有很多白头发。白衬衣透着黄,灰色的裤子是早已不时兴的喇叭裤,裤脚翻着卷。除了他的名字,她几乎看不到她欣赏的地方。叶一平,杨玉叶竟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杨玉叶偷偷地笑了,她大四那年,收音机里热播着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孙少平的名字一天要听上无数回,她听着,幻想着住着窑洞的孙少平的生活,孙少平的模样在意念中有了形象。毕业前夕,杨玉叶读了一本小说《超越贡嘎岭》,刘依平驻扎在她的记忆里。孙少平、刘依平、叶一平,杨玉叶竟把他们串联了起来,她打量着他,寻找着熟悉的影子,眼前的这个人与孙少平应该更接近。杨玉叶胡思乱想着。
陆局长与叶一平是来林场处理边界问题的,陆局长是林场所在的悠子镇人,六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不喜欢说话。在局里主抓业务工作。叶一平是林业局借调的另一林场的技术员。
位于黄河边上的黄河林场是五十年代防风固沙成林后建立的,万亩防护林在黄沙飞扬的双泉大西北构筑了坚实的屏障,叶一平告诉杨玉叶,六十年代这里来了三对大学生,那时交通闭塞,是林场用毛驴把他们驮来的。
叶一平与杨玉叶是同龄人,叶一平是林校毕业的,与杨玉叶学的一个专业。
晚饭是陆局长、叶一平和杨玉叶在一起吃的,吃的工作组的费用,杨玉叶不用交伙食费,一同吃饭的还有几个年轻人,因为离家远,在林场宿舍住着,吃的是中午的剩饭,胖师傅免了他们的伙食费。
杨玉叶有些累了,她告别了陆局长和叶一平回到了宿舍,那是一间的平房,是场办公室的套间。场长带她来这屋时,告诉她:“办公室有值班的,你不会害怕,冬天办公室有炉子,里间也暖和。外面的邻屋是小赵,人老实,黄河那边的,住的时间长,你放心就是,你就当是门卫,办公室临屋是章场长,有事你招呼他。”杨玉叶有些感动场长的照顾,环视四周,凄凉感占据心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毕业后会来这种地方。
那晚,杨玉叶几乎一夜没睡,她想想四周,恐惧的睡不着,没有室友,没有熟识的人,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头闯入陌生境地的小羔羊,恐惧、无助。
杨玉叶走进叶一平的心里是在一个晚上,那晚的秋意渐浓,叶一平约着杨玉叶去走走,两人不知不觉来到小清河的桥上,叶一平坐在桥墩上,望着杨玉叶沉思,那晚,叶一平说了很多话,杨玉叶听得直掉泪,她知道叶一平家境贫困,他是抱养的孩子,是街坊的奶奶告诉他的。月光下,叶一平的脸庞就像雕塑,杨玉叶凝神望着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在心头。她好想走上前去,牵着他的手,给他温馨的祝福。
叶一平的父亲两年前患癌症离世,家中还有母亲,姐姐嫁给了本村人,弟弟在省城上大专。他父亲去世后,他一年没领到林场的工资,因为他预支了工资给他的父亲看了病,第二年,他还要供养他的弟弟上学,家里的母亲还要花钱。
在这个几十个职工偏僻的林场里,杨玉叶把叶一平当成了知己,几个月过去了,林场的好事的大姐大妈开始撮合他们,杨玉叶还没有这份心思,她依旧和叶一平聊天,按照林场的安排和叶一平做边界的丈量界定,闲时和大学的同学通通信,诉诉苦,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无聊、发懵、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
杨玉叶与叶一平的感情升温是在叶一平离开林场后,杨玉叶忽然觉得空虚了很多,她对叶一平的感情悄然发生了变化,而杨玉叶清楚,一直以来这正是叶一平的所想,只是他不敢而已,他说他配不上她,别人也这样提醒他。
第二年的国庆节,杨玉叶和叶一平走在了一起,没有婚礼,只是在他的县城附近的舅家请亲朋好友吃了一顿饭,饭钱还是杨玉叶从娘家拿来的,局里没有房子分给他们住,他们只好在外边租了一间房,置办了简单的家具,比同龄人的要简陋的很多。杨玉叶和叶一平很知足,因为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