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陈阑的降生至今,已有七个寒暑。这七载,非但未见七年前那老乞丐说的、所谓的“先天夭折”,相反这个孩子的身子骨说不出的硬朗。
七年前,在大禹祠的时候,祠中掌事初见陈阑之时,他便觉得这个被一个老乞丐说其降生乃大凶之兆的孩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见到这个不满半岁的娃儿之后,竟然让自己多年不曾动容,如平静湖水的心地有了一丝丝的波澜。当下问过陈青易与其夫人之后,将此子收为义子。并且见此子骨骼清奇,更是愿意将自己毕生所学传与他,陈青易夫妇二人听到那掌事如此说,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而掌事不知道的是,如果陈阑做了自己的义子,那么便可经常进出大禹祠。
陈青易夫妻二人思来想去,还是对当初老乞丐的话半信半疑。虽在祠中请了一道护身神符,但是还觉不妥。又恰好听到掌事说可以将小陈阑收为义子,那么这作用就比那护身神符多的不止一点半点,并可以借助大禹祠的浩然正气将身上那股子污秽邪气压下去。
今日的小陈阑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独自行在去往大禹祠的路上。哼着娘亲教予自己的儿歌,不一会便行到大禹祠门口。只是今日与往日不同,往日小陈阑来的时候这祠中庙祝,掌灯,供奉都会一一上前跟小陈阑打上几句招呼,逗他玩耍一番。但是此时却是未见一人上前搭话。不仅如此,众人还好像看到了什么不祥的东西似的,远远的躲开他。
小陈阑当下觉得奇怪,走到一位正在扫地的庙祝跟前,用自己稚气未脱、奶声奶气的嗓音问道:“黄叔,今天祠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大家眼睛都闪闪烁烁的?”
这位庙祝本是背对着小陈阑,听到他的声音后不自觉地身子一震。呆愣了一下,却是并未转身,继续挥动着自己手中的笤帚,开口轻轻说道:“没什么,只是掌事大人说我等每日尽教你些邪门歪道的门路,对你有害无益。昨日将我们聚在一起,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说今后谁与你说话就要罚板子,所以今日大家才都不与你讲话。”
说完后还警觉的将头抬起扫视四周。见并无人看见他俩说话,便像是被抓住脖子的鸭子被人松开手一般,大喘了几口气继续挥动着手中的笤帚。
陈阑也不发声,径直走向祠内掌事的房间。这房间可以说几乎等同于自己的童年。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固定的人。向他脑子里灌输着一些自己似懂非懂,又枯燥乏味的东西。陈阑推开门见到屋子当中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便伸头向内探去,可不见有光亮。陈阑鼓着胆子叫了一声:“义父?”
无人应答,他大着胆子抬起自己的右腿向前迈去。忽然,从屋子当中传出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陈阑像是一只被惊吓的小鸟,猛地缩回自己的小脚,怯生生站在门口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这时咳嗽声稍微停止了一下从屋中传出一个虚弱到极点的声音:“是小阑啊?进来吧......”
听到掌事熟悉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之后,小陈阑小心翼翼地往屋中走去。自己的脚缓缓地跨过了门槛,屋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小陈阑听见那种似是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又是战兢兢的站定住了,“小阑,来啊,让为父来看看你。”
虚弱不堪的声音从屋中一个较为黑黢的角落中传出,陈阑又是缓缓地走了过去,身子如筛糠般剧烈抖动。走了几步终于走到了那个声音发出的角落,又是听到掌事一阵挣扎,看到他从床头一张小桌子上拿起了一只火折子,用力将折子的盖子拔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当真是绵长无比,似是要将一日内所吸之气都吸入口鼻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有半盏茶光景,那掌事终于是将气吹出吹向了手中的折子,顿时一道近乎于妖艳的靛色火苗缓缓的从折子上升腾而起。
掌事右手拿着火折子用自己的左手缓缓将上半身撑起,又是忍不住一阵咳嗽急忙将左手挡在折子上,免得火苗被自己的咳嗽吹熄,又是开口说道:“小阑,将屋中正中央那盏油灯递与为父。”
陈阑听到之后忙快步走到屋中央那张桌子旁,用双手撑住桌旁大约比他低上一尺的凳子,爬上了凳子之后又伸出双手将那盏不知多长时间为拨捻添油的油灯从桌上拿起,跳下凳子快步走到掌事床跟前将油灯递与掌事。
那掌事用手中的折子颤颤巍巍的点亮了那盏小小的油灯,屋中总算是微微亮堂了起来。“啊!”陈阑一声惊呼微微向后面退了几步,似是看到了什么骇人无比的东西。那掌事将油灯擎在左手吹灭了右手中的折子,微微笑道:“小阑,你总算来了。”
只见那掌事头上的长发披散着,双眼深深陷入眼眶,皱纹如同沟壑一般布满整张面庞,脸色死青,没有一点点的血色,一双原本明亮无比的双眼此时竟是布满血丝污浊不堪,只说了几句话竟是喘气如牛似是这几句话竟抽干了自己全身气力一般。陈阑看着自己原是神采奕奕的师傅变成这般模样鼻子不禁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阑,别哭,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男子汉就算是将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干了也不可流泪。还记得吗?”那掌事竟是硬生生从自己干枯的脸上挤出一丝丝笑容只是从那张脸上发出的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端的是可怖无比。
“义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如此这般模样?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去村东头给你找张郎中来。”陈阑看到掌事这般模样几步走到床头一把趴在掌事身上哭诉不止带起的微风竟是将油灯的火苗都差点刮灭。掌事用自己干枯无比还抓着火折子的左手轻轻拍着小陈阑的背说道:“小阑,我怕是快不行了,就要死了,死了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我要从这里到天上了,变成天上的星星不能再陪你说话玩耍了。”说完后用一种似是眷恋似是无奈更似是悲哀的眼神看着小陈阑。
小陈阑抬头用字还噙满泪水的双眼看着掌事说道:“义父,小阑不想你死,不想你变星星,小阑要你还陪着我一起玩教我识字给我将那些神话故事,小阑舍不得你变成星星。”用自己充满稚气吱吱咽咽的嗓音说出这些话之后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掌事。
那掌事被陈阑说的眼睛也是微微湿润了些,说道:“小阑我就算是便做星星也能同你讲话给你讲故事,来这是个护身神符,为父身死也没什么送给你的这个神符就交予你吧,好了,剩下的什么都不要问带上这个神符赶快回家找你爹爹,将他寻来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给他,快,不然你爹爹和你就再见不到我了。”
小陈阑听到这句话飞也似的从屋中跑出直流下一滴滴晶莹的泪珠。这是那掌事像是从哪里又寻来了气力一般,脸色泛红,赤着脚下了床举着油灯走到那张桌子之前看向那几只陈阑不曾注意的龟甲之上,口中喃喃自语到:“若不是大禹神托梦还未知血蟠现世,昨晚本想用这祠中微弱的大禹神气与那血蟠斗上一斗,可还是失败了,我这道行还是不足以应付着血蟠啊,我子陈阑我真不忍你被那血蟠......噗!”
屋中传来一阵东西打破的声音,从此再无半点音响发出,只是那几只龟甲之上染上了一层红的妖艳的液体。
小陈阑从祠中飞也似的跑出之后只觉得这两耳边的风声犹如炸雷一般从耳边呼啸而过不知跑了多久小陈阑终于跑到了自己家所在的村子,只是这时的村子竟是奇怪无比,本来这个时辰正是喧哗的时候但是此时却寂静无比。
小陈阑不疑有他停下脚步缓缓地向村中走着,只见家家大门都紧闭着,也没多想就往自己家的宅院走去可是走到大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叫了半天也无人应答,突然听到在村中的打谷场上似是有人在大声喧哗便抬脚走向谷场。走到一棵大树旁隐隐能瞧见谷场小陈阑心中猛然传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幸好,在村中玩耍之时与几个玩伴玩耍时从比他们大的孩子那里学过爬树,费力爬上这棵树往谷场看去只见村中村民上百人都被聚在谷场上一群衣着破旧的人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腰刀说些什么:“早听说你们村中粮草丰产,生活富足今日看到果然如此,今天大王们来借粮,配合的有粮拿出个三五十石,没粮的大王们也不嫌弃胡乱拿出个几百两金银孝敬大王们大王们也都收着。但是谁要是敢不配合,看着啊。”
说完从人群中拽出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其父母想要拦住但是脖子上都被架上了明晃晃的刀子。那看上去像是强盗头子的人问:“小子,我要是要东西你给不?”
“不给!”那男孩子看着强盗头子说道。
“哦,不给啊?为什么不给?”那强盗头子拿刀的右手背在身后像是猫看着耗子一般问道。
“爹娘说你们是强盗是坏人我们为什么要把东西给一些坏人?”那孩子看见对面的强盗将刀收到背后松了口气低声说道,那强盗显然是个“练家子”听力过人,听到那男孩如此说脸上表情像是猫被老鼠咬住了尾巴。
“呃啊!”那强盗头子闪电般从背后抽出刀子一刀将那男孩的头割了下来,男孩头被割掉后从脖子处喷出的鲜血喷出一丈多高,如同井喷一般。
男孩的母亲见到这幅情景直接悲骇的背过气去晕倒了。男孩父亲见到这般景象目眦欲裂站起身想要跟强盗拼命只是手无寸铁,顿时被众强盗捅了十几个透明窟窿眼见是不活了。看到这里小陈阑也是被吓得背过气去摔倒在草窝之中。
晚上大概申时光景陈阑才微微转醒,不见那一伙强人在打谷场上,陈阑鼓着胆子往谷场走去,只见那谷场之上如同阿鼻地狱断肢残体到处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从谷场上散发而出,陈阑微微嗅了嗅非但没那种刺鼻的感觉竟还隐隐感到一种舒畅无比甚至是.....兴奋?
只见那谷场之上男子要么被一刀贯穿要被被削下头颅端的是说不出的可怖骇人,但凡是女子不论老幼不论丑靓都是衣衫不整有些人的小衣还被撕碎扔在地上只是那些稍有些姿色的女子盘起来的头发都被扯得披散开来。甚至地上有些人身下的地上铺满了自己的头发,双股之间都是污秽不堪。
慢慢的陈阑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一看父亲尸体已经凉透,而肚子上一道可怖的贯穿伤拉的肠子都露出一截。母亲更是可怜凄惨,衣衫不整,肌肤有大半裸露早外,下体竟是被生生捅烂,一股鲜血淌出,双眼眼角竟是生生流出两行血泪。也是腹部的贯穿伤致死。
陈阑见到双亲如此惨状哇的一声哭号出来不知哭了多久竟硬生生哭的背过气晕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的从陈阑背上飞出了一条血红血红的蟠龙,对着谷场只吸了一口气便将那些断肢残躯连同鲜血都吸入口中一时间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咬嚼声响彻在整个谷场上方。
第二天,不知什么时候陈阑微微转醒,发现昨晚满的的尸体竟奇异般的消失了只是怪自己贪玩跑到谷场睡着了一夜未归不知家人有多担心便快步跑向家中昨天经历的一切只道是做梦,可是回到村中竟看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像是被一把火烧了。
陈阑大声叫着往日熟悉的每个人的名字但是都未有人应答陈阑这时的心如同乱麻一般只想去找自己的义父。可是等到了大禹祠众人都拿笤帚将他赶了出来,“你这丧门星扫把货你一来掌事便归天了,不知你身上的血蟠诅咒吗?竟还敢来,是想把我们硬生生的克死不成?”陈阑还觉奇怪未曾开口却是被众人“扫地出门”了,更别说想从他们那里问出些什么“血蟠”和得到些微不足道的怜悯了。
小陈阑只得抹着眼睛走出这个陪伴了他七年几乎是自己全部童年的地方往不知那里走去,从陈阑背后看那个方向隐约是北方幽州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