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没已昏睡了整整七日,身体变得进乎透明了,直到俞景星喂她服下那“芸凌之芯”情况才得以好转。
第八日黄昏。一连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凉没方自昏睡中醒来。茫然四顾,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真是她家吗?东幻十大术数大家之一的荆家?
这几日的昏睡中,她似过客般看到了与那日梦中相同的画面,她甚至以为,那场烧毁整个荆家的莫名大火是真实存在的,自己已然葬身火海。可睁眼看到的仍是自己熟悉的一切,她倒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梦境了。
轻轻地下了床,不知为何此时丫鬟都不在。
来到门外,一股雨后的湿气扑面而来。对面兰亭中有人正悉心打理花草,那专注的样子让凉没一心都被他吸引了。
“没儿!”
夕阳余辉下,俞景星满脸惊喜。眼角溢出的泪宛若珍珠,璀璨晶莹。
“娘。”
凉没一头扎进俞景星怀中,感觉到来自母亲的温暖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没儿,我的没儿。让娘担心死了,幸好,幸好你平安无事了。”
“娘,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正值此时,一声轰鸣响彻云霄,湛蓝色的光辉自荆府中升起。那个方向,凉没再熟悉不过。眼中一抹担忧掠过。
“娘,那里……”
俞景星轻叹着点头,“你爹爹接受挑战了。”
果然!
身为东幻之洲百大世家以外的强势家族,十大家族也并不是就可以安稳的。更何况,十大家族中荆家的地位并非那么超然。虽并列十大家族但却是唯一没有七阶术灵的家族,自然容易引起觊觎。
“这次是……”
“湘容世家!”
凉没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湘容世家!大陆百大世家排名第七的湘容世家!
“怎么可能!不是说百大世家排名前十之家,不得对术数十家有任何企图吗?他们难道不怕……”
“他们并不直接,按照湘容家来人之言,他们只为切蹉而来。只是,与他们同来的却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依我看来,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打压我们。近些年来我们荆家确实过于注重发展了,影响了一些人的利益。只可惜……”
余景星隐晦地瞄了一眼凉没,心下叹息,到嘴的话也只得咽了回去。荆家以术数名震东幻之洲,而荆家唯一传人荆凉没却并无术数天分。哪怕是自幼习武,也只不过刚好达到华武学府的标准,放眼大陆也仅能算做中上之资,又如何让她在未来与大陆如此众多才俊抗衡?
然,余景星也明白,天份之说非凉没自己能左右的。哪怕是身为父母的他们不一样无能为力么。
凉没心中一凛。即便余景星做得再隐蔽,但她又岂会没有半点察觉?从小到大自己让父母操碎了心,而家族之事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此时凉没心中的感受着实难以言喻。
余景星并未发现,在自己面前一向甜美可人的女儿眼中一闪而没的精光。她甚至都没有发现,此次凉没回来与一年前还未进入华武相比其实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娘亲,我们也去看看吧!”
凉没拽着余景星的手不停地晃动着。她知道,自己刚醒过来娘亲定然不会允许自己乱跑,于是便使出了惯用的撒娇技俩。
“好了好了,头都给你摇昏了。”余景星无奈地摇头,“走吧,小淘气。”
“嘻嘻,走咯。给爹爹助威去。”
兰亭中的身影注视着凉没离去,并不英俊的面庞勾起一抹微笑,深得仿佛死寂的黑夜。
演武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荆蕴莨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
演武场上一片狼籍。荆蕴莨身后一蓝衣少年嘴角仍挂着一丝鲜血,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与之相对的,演武场另一边数十人却是神态高傲,尤其是与荆蕴莨相对的青年。其眼中桀傲之色丝毫未加掩饰。
“荆先生是打算亲自出手么?”
“哼!”
对于那青年的话荆蕴莨自是不会回答。以其身份对一后生晚辈出手,确招非议。
“前辈若是指教,晚辈自是接着。”
“你……”
荆蕴莨郁闷至极。刚才若是不出手,自己侄子恐怕就该重伤不治了。然此刻,湘容尤的话让自己进不得,退又无台阶,着实两难。
“尤儿,对前辈不得无礼。早教过你为人谦逊你都忘了吗?”湘容尤身后升起一道苍老雄厚的声音。
“是,叔父。”
“哼,湘容老头,你这是何意?”荆蕴莨无法对后辈动手,但激起同辈却并无不可。
可惜,那人并未答话,似乎他出声果真只是为了指责自家后辈不妥之处。
荆家众人面色皆极其难看。一口气憋在胸口,看湘容阵容之人的眼神恨不得将他们都生吞活剥了。这是何等的蔑视!
未及荆蕴莨再开口。演武场入口处却是传来一阵轻笑。寻声望去,入眼的乃是六名女子,四人做下人模样,另两人于荆家之人而言自是熟悉至极。正是俞景星以及荆凉没。此刻凉没正搂着俞景星手臂轻笑不已。
俞景星望向惊喜不定的荆蕴莨轻摇黔首。
其实早在湘容尤与荆凉杰交战之时她们便已至。湘容尤招招致命的攻击,另凉没心中寒意愈来愈盛,直至此时那满腔的怒火才化做几声轻笑。湘容家族,欺人太甚。
不错,于术数大家荆家而言凉没是一个遭耻笑的对象,甚至武学方面亦不被看好。然而,这一年多过来,凉没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凉没。
“湘容前辈话可不能这么说。父亲。”行至荆蕴莨身前凉没深深一稽。
“好,没事就好。”
“爹爹,接下来的事交给女儿可好。”
荆蕴莨一怔,凉没的话明明是问句却没有半分询问的意思,在他眼中,荆蕴莨分明看到了自信以及坚韧。
“好`!不愧是我荆蕴莨的女儿,有魄力。哈哈”荆蕴莨大笑几声,看向湘容老头的眼中满是挑衅。
“诸位前辈,晚辈荆凉没。恕凉没直言,这种程度的挑战恐怕家父还兴不起出手的念头,何况这场切磋本来就是我们小辈之间的事,岂有劳烦家父之理?晚辈再不才也知道事必躬亲的道理。”语必不忘微微欠身,将礼节做到完美。
湘容家老者的话凉没自是听得真切,既然他只是假斥湘容尤明着为难自己父亲,那自己也做做好事,让“湘容家长辈教导无方,小辈不敬”之名成真好了。而她,不过是做好了基本礼节罢了。
凉没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过无外乎鼻孔出气罢了。这些人都是明白人,此时也只好敢怒不敢言。
“荆小姐,若在下未曾记错小姐似乎是无法修习术数的罢。敢问小姐果真是接下挑战了?”
对于凉没的话湘容尤很是不屑,荆家独女废材之名在术数界乃是极为响亮的,荆家落败在这些人眼中亦早成定局。
“所以啊,公子可得小心应付了。若是败给我这出名的废材对公子,乃至湘容世家的名声可都不是好事呢。”凉没看似散漫地行至演武场中心,与湘容尤不过半米之隔,嘴角角勾起的笑意配以绝世的容颜使任何人都难以下手。
亦是此刻,湘容尤顿感如坠冰窖。凉没眼中闪烁的寒光,以及其只有二人足以听到的话,使湘容尤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
“你会后悔的。”此类话,湘容尤并非没有听过。相反,正是听得太多了,理应没感觉才对。而凉没的话似有魔力,不由得他不信。
未及湘容尤反应,凉没气质陡然一变,娇弱之态早已不复存在,唯有利刃般的锋芒。骤然前跨一步,绣拳横扫,袭向湘容尤头部。
感受到凉没出拳的凛冽气势,湘容尤猛然自失神中醒悟过来,只来得及飘身后退。
面对后退的湘容尤,凉没冷然一笑。这一年中,她最大的收获可不只是武力值的骤增,同样的还有对敌人的不择手段。她并不认为湘容尤会比自己强,哪怕是今日之前,她都可以轻易击败他,更何况是现在?当然,凉没也并不需要表现得太过强势。即便是势均力敌的战斗中,后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选择。
演武场上一片寂静,被迫后退十余米的湘容尤愣住了,就连结印的双手都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眼中是一片骇然之色,他视线所及,已没了凉没的身影。
与湘容尤不同,演武场上其他人却更是惊骇。此刻的凉没分明就在湘容尤身后,他们却感应不到半分生命气息,轻飘飘的击出一掌,仿佛没有半分杀伤力。事实上,在场之人皆非普通人,那一掌谁又敢小瞧?
“尤儿小心。”眼看凉没那一掌击出,湘容老头却不敢轻易出手。谁都知道,荆蕴莨的禁忌便是妻女,他若是出手,谁敢保证荆蕴莨会怎样?到时恐怕就得变成家族之争了,那后果莫说是他,恐怕连家主也难以承担。
听闻自家叔父提醒,湘容尤也意识到了什么,并未转身,手指飞动,快速结成一道奇异的手印。然而,一开始的结印被打断,又骤然变术,对湘容尤的身体而言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
凉没对各种各样的术并不熟悉,只是隐约知道,湘容尤结的印应该不会超过四阶术数层次。
术数?还不超过四阶?真可笑!哪怕湘容尤在天才,也不可能仅凭这四阶术数挡住自己吧。更何况,凉没果真是那般无用么?
紧随着湘容尤手印落成,一层青色光幕出现在其背后,湘容世家所有人皆暗自松了口气。
湘容尤设下的屏障,绿的仿佛品质上佳的翡翠,凉没纤细的手掌宛若白玉雕琢而成,轻乎飘飘的印了上去。
湘容尤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在他看来凉没的行为无异于找死。湘容世家直系子弟所习低阶术数,皆是攻防一体的绝学,凉没如此冒失,后果可想而知。这几乎已经预示着湘容尤的胜利了。
然而湘容老头却隐约瞄到荆蕴莨嘴角的一抹笑意,让得他脊背生凉:莫非这荆凉没还有什么特殊能力?
仿佛是为了印证湘容老头的猜测,战局骤然逆转。
在湘容尤轻蔑的注视下,凉没的手,轻轻贴上了那道屏障,想像中的攻击却并未出现。
湘容尤放大的瞳孔中,分明倒映着那只白嫩玉掌,宛若穿透空气般无视了他的防御,直至抚上他的胸膛,他的脑海中都只回荡着三个字以及凉没冷然的笑颜。
“不可能!”
“嘭--”
场中唯凉没傲然独自,湘容尤却是坠地不省人事。没有人比凉没更清楚他此刻的情况,莫说再战,若是救治不得当就该废了。
说起来湘容尤输得也冤,在术数界,凉没绝对堪称异数:无法修习术数,却天生免疫一切不超过四阶的术数。
“爹爹,娘亲”凉没甜甜一笑,那样子分明一副未经世事的小女儿状,哪还有刚才的凛冽。
至此众人才回过神来,望着神态自若的凉没,每个人皆有不同的想法。湘容世家之人脸色极为难看,他们都想起了凉没刚刚的话。荆凉没乃是术数界有名的废材,这才仅仅两招就击败了湘容世家子弟。这湘容世家的脸真是丢尽了!
身后传来破空声,凉没下意识反手接住。无法抵消的强大冲力让凉没吃了个小亏,闷哼一声,一股腥甜之感涌上喉间。瞬间,凉没对湘容世家的厌恶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湘容老鬼,你这是何意?”
“今日是我湘容家败阵,彩头也以到令千金手中,恕我等告辞。”言罢领着数十人自行离去。
荆蕴莨冷哼一声,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湘容啊湘容,这次真是偷鸡不成反蚀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