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一连下了好几日了也不见停,就连没儿的身体也不见好转,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荆凉没闺阁之外,荆夫人一脸忧伤的望着自家丈夫。
荆凉没虽是女儿身但却是荆家唯一的子嗣,生得天仙一般极讨人喜爱,如今方才十七便颇有些名动东幻之洲的趋势。荆蕴莨更是担心女儿命薄才同意生在术数大家的荆凉没习武健身的,可如今看来……难道真的应了那句“红颜薄命”吗?
一想起荆凉没出生那日荆府上空骤然出现的红霞以及那位高人的话,荆蕴莨心中亦是忐忑。然而不管怎样他也得尽全力保护好凉没,毕竟那可是他的亲骨肉。
荆缊莨心下轻叹,轻轻揽过夫人的肩,“夫人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没儿有事的。传说西幻之洲有一重宝有令人起死回生之能,纵然那术士所言非虚想必也足可令没儿躲过一劫了。”
“老爷所说的可是那‘芸凌之心’”?想来荆夫人也非是寡陋之人,一下便猜到荆缊莨所言何物。
“正是此物。那可是个遥远的传说啊。”念及此,荆缊莨也有些恍神。
如此久远的流传先不说是否真有其物,纵使真存在,就传说来看,那地方是他荆缊莨能去得了的吗?
“可是……真的存在吗?”
感觉到夫人的不安,荆缊莨将她拥入怀中,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当然!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定不会让没儿有事。”
是了,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女儿啊,他又怎能退缩!去了,一家团圆还有一线希望,不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没儿消失了呀!
没错,是消失!自那日午夜被梦惊醒后,荆凉没便知道有什么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何事。直到次日,天气大好,阳光明媚。荆凉没本想出去晒晒太阳,也想将那日的梦境彻底忘记。然而才一接触到阳光皮肤就火辣辣的疼,随后她竟发现自己在阳光中开始虚淡了。若不是前来唤她的荆夫人刚好撞到,一把把她拉进屋内,恐怕那时她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屋内,虽然淡化的速度变慢了可依然没有停止,照此下去不出十日荆凉没定然会消失了。
而此时,许多人都想起了凉没出生那日的事。
据说,荆家小姐荆凉没出生之日正是东幻之洲册神之时。所谓“册神”便是由幻域东、南、西、北四洲分别推举的人,在每百年的神册典礼上力压对手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然后在四洲四百世家见证下接受册封的仪式。相传那天荆府上空骤现无尽红霞。
莫非,小姐真是仙神转世,如今之是到了该归去的时候了?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却是,那日荆府外,人们皆发出声声感慨以为此乃大吉之兆时,唯人群中一老者摇头叹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呐!”
旁人皆为老者捏了把汗,此话若是让荆家人听见那还了得。
只是真不巧,这些话正好都传入了从神册典礼上匆忙赶回来的荆蕴莨耳中。若是这些话被荆家其他人听见,这位口无遮拦的老者没准还真要为他的话付出代价了。但荆蕴莨又岂是一般庸人?他从神册典礼上赶回来自是想陪伴妻子,但又何尝不觉得这红霞来得不一般呢?
荆蕴莨知道自己遇上高人了,于是上前轻轻一恭身,道:“晚辈荆蕴莨,敢问前辈大名,可否到府中一叙?”
老者并未答话,只是斜睨着荆蕴莨轻生叹息,“宫、羽、纤、洛、阳、莫、容、角、兴、龙、郎、契、金、缊、凉、没……原来这女婴叫‘凉没’,荆家主为何会定下‘没’这一排行?”
听闻老者此话荆蕴莨心中大惊,这老者刚刚所颂分明就是他荆家家谱排行,自荆家在东幻之洲崛起至他荆蕴莨止十四代,以及刚刚定下不久的下两代的“凉”、“没”排行。而且,荆家宗室皆以己代排行以及下一代的谐音命名,这却是无人知晓的,而这老者刚刚明明说了孩子的名字——凉没!-
前辈到底是何许人?为何竟……”未等荆蕴莨说完老者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女婴将会给荆家带来莫大的灾难,若她不能平安度过十七岁还好,如若十七岁那年的大劫能躲过,那消失在东幻之洲的便将是整个荆家。”
此番话任是修养再好之人也得动怒了,荆蕴莨正打算动粗,面前的老者却是突然消失了。
一声嘹亮的婴该啼哭传出,直震散了荆府上空的的红霞。不时便有家丁来报:夫人诞下的乃是小姐。
直至此刻荆蕴莨才恍惚察觉,那老者所说一直都是“女婴”,未出世时他便已知晓,那他所言是否非虚?
三日后,老者再到荆府并亲眼见到了闹出如此大动静的婴孩。“真不知这是荆家之幸或不幸!”
见荆家众人不解之色,老者亦不解说,只是道:“此女十七时或将舍弃形体,若真舍弃形体便是无能为力,但若此时未身死,往后就只好看她和荆家谁的命更硬了。如若此女十七时未有异常倒也算得荆家躲过一劫了。我言尽于此,各位自行定夺吧。”言罢丢下傻愣的众人离开。
他此次前来本欲劝说荆家人放弃这孩子,或许离开荆家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桩好事。然而,就在刚才,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一闪而没的淡紫色瞳仁,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宛若皇者的气息。都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想起了某些古老得已被岁月淹没的传说:传说有些人天生强大无比却一生多磨,传说有些人纵身死亦可轮回,传说他们生活的幻域之所以为幻域是因为它并不真实,传说……
传说即为传说便有其可依之实,身为修士的他又何尝不明白!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啊……
翌日,荆蕴莨并不打算带着谁一同前去。毕竟那地方若真如传说中那般恐怖,去再多人也只是牺牲而已。
俞景星为他整了整衣襟,美眸中噙满泪水,似乎有不好的预感缭绕着她,她却抓不住重点。
荆蕴莨心中狠狠地痛,记忆中的俞景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一把搂过妻子,生怕一松手便是永别,轻嗅她发间的清香多少让他安心了些,却也更不舍了。可是他的没儿没有时间再等了啊,终还是狠心抛下她朝门口走去,“景星,等我回来!”
此时正值家丁手捧木盒而来,与昏头的荆蕴莨撞了个正着。
“大清早的,何事如此慌张!”荆蕴莨心情正糟,又被人撞到,火气无可抑制地往上冒。
见自己冒犯了主人的家丁本就吓得不轻,又见平时性情温和的老爷发如此大火,就更是哆哆嗦嗦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家丁如此的表现气得荆蕴莨直欲禁锢了他丢到护城河去,倒是身后的俞景星及时制止了他。
“回老爷夫人,刚刚有位老者,哦不,应该是位长得很美的男子……咦,好像也不对。”
荆蕴莨郁闷不已地盯着正围绕着那人长相不停回忆的家丁,忽地灵光一闪,让他几有一掌拍死自己的冲动。-如此短时候内家丁显然不可能忘记自己接触过何人,但事实却是他的确记不清那人的长相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人不愿他人记住自己的容貌又不愿做抹杀他人记忆的事,更不屑易容。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错乱了时空,让人明明看到了他又仿佛没看见一般模糊,所以此人定是不世高人。当然这一切也可以理解为他为展露实力而刻意为之。
俞景星亦查觉到了事情的蹊跷,忙打断仍莫明其妙的家丁,“好了,到底怎么回事?”
“回夫人,那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家主说是或许可以帮家主一个小忙。”家丁也正奇怪自己怎就想不起那人究竟是何模样,但主子都发话了他也只好悻悻地呈上那梨花木盒。
直到此刻荆蕴莨才正视他手中的木盒,一看竟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梨花木啊!这东西哪怕是他也只在当年册神时才有幸见识过,这东西粗看的确会让不识货之人当成品质上佳的梨花木,然而细细就能发现此物的特殊,那种仿佛能吸走人灵魂的力量,哪怕是荆蕴莨这样强大的六级术灵也难以抵挡。
这……这分明是那与生在火国的梧木齐名的樟楠神木,唯一一株能在北幻之洲极北之地生长的守护神木的一部分。用如此珍贵之无盛放,那其间之物只怕更加珍贵。
荆蕴莨实在想不出会是何物,还只是可以帮自己一个小忙的。更何况谁会帮自己呢?帮他又有什么好处?他荆蕴莨可不相信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更甚者,他更不明白除了凉没外他需要什么帮助。可若是有诈谁有会如此大费周章呢?
荆蕴莨警惕的接过家丁手中的木盒,正欲打开却被俞景星夺了去。荆蕴莨的心狠狠一凉,清晨阳光照进荆府的一瞬间木盒骤然全开。
沁人的幽香弥漫在整个荆府,香源处却只是一小段晶莹的液体。然而说是也体也不准确,因为它不会流动,近乎固体,透明得仿佛不存在,若不是那诱人的芳香以及樟楠木盒中那个小槽正散发着圣洁的白光,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其间有物体存在。
“老爷,这……”俞景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天材地宝荆家也不是没有就连千年紫金参这个级别的也是应有尽有,但却从未见过这等的。直觉告诉她此物不简单。
“‘积液成浆木生香,似凝若游疑无有。芸凌千年蕴成滴,西冥炼狱神木芯。’没想到啊,芸凌神木,千年才孕育一滴的芸凌神木之芯,竟有人大方的送我如此大段。”
是了,正是传说中的“芸凌之芯”。与东幻之洲的“景兰神木”,北幻之洲的“樟楠神木”以及南幻之洲的“火岩梧木”齐名的西幻之洲的“芸凌神木”,不仅因为是一洲神木所以欲求得十分困难,更因为传说中的芸凌神木生在炼狱之地,从古至今几乎没有人能找到它的准确位置。何况芸凌神木千年才孕育一滴,要寻得一滴都要间隔千年之久,而且一些古老家族都有有关炼狱的流传——欲达炼狱,非极尽大能者,血屠百万生灵或屠己身。光这一点,荆蕴莨自知寻回“芸凌之心”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纵是寻得,东幻之洲与西幻之洲相隔百万余里,单就时间上来说也是来不及的。所以荆蕴莨从来就没有打算去西幻之洲,他要去的地方,虽然或得芸凌之芯的可能性更大,然而对他来说却是相当于必死局。所以当看到这莫名得来的圣物,荆蕴莨眼神极为复杂。
“莫非这便是那……“
“正是。”
俞景星双手交叠胸前,娇颜满是震惊,哪怕早有揣测但亲耳听闻又是另一番感受了。传说中的圣物,前一刻还在为寻此缥缈之物而愁眉不展,此刻它却被自己捧在手心,这样的落差着实过于强烈了,忽而又嘤嘤啼哭道:“没儿,没儿有救了。”
虚空中传来一阵轻笑,望着荆家夫妇快步离去的背影小声道:“还真是磨蹭,早该去了!不过被人担心的滋味应该很不错吧!”说到最后那声音竟变得有些悲戚了。
“你终是不能放开!”仍立于庭院的家丁忽开口道。听到那骤然响起的声音他没有半点惊讶,淡然而又坚定的语气倒像是在向老朋友陈述一个不容置否的事实。而此刻在来看他的脸,依然是那般……不是平庸而是俊美非凡。只是不知为何,这样一张美得另人窒息的脸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光艳,自然得就像呼吸。
“是啊,我就是放不开。难道你就放开了吗?雅洛?”或许是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所以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的主人就兀自离开了,经过雅洛身边时还故意带起了一阵风。
雅洛嘴角不禁微微上钩。这家伙,都已经过去十四个冥灵纪了还是这般孩子气。其实他不用这般特意告诉自己他走了,“魅影”之术虽然高深莫测但和他的“对心”亦是同宗,同宗的气息又岂会感觉不到?-